第二章 单向奔赴
“看来胡总对这孩子很满意啊！”
“嗯呐，胡总还是第一次开会的时候儿问别人名字呢。”
“胡总就稀罕长得胖的乎的小孩……”
坐在吴觉身旁的两个上了些年纪的工人交耳轻语。
吴觉竖起耳朵，却未听见更多内容。
宋杰铭对胡立德点头示礼，回到座位。
叶之转头看了宋杰铭一眼，双眼皮和眼角纹笑得弯弯的，蕴含着明眼可见的赞赏与喜爱。
接下来的时间，制造环节、测试流程、胡总的总结，吴觉跟着发言人的讲述，投影里放映的内容，捕捉重点，手里的笔不停在本子上记录。眼睛稍有闲暇，就朝斜对面方向追望。
对方却始终望着讲台和幕布，没有朝这个方向瞅过一眼，直到会议结束。
漫长的议程耗尽了下午全部工作时间，谢涛宣布会议结束时，太阳已经变得红彤彤，厂区响起下班铃声。
众人全部起立，谢涛拿起胡立德面前的保温杯，先一步走到门口，弯腰伸手，做出请胡立德先行的姿势。
胡立德在众人的目送中，最先走出会议室，其他人才纷纷往门口涌去。
“走吧！”王平抬起屁股，招呼吴觉，自己跟着前面的人接踵而出。
吴觉紧随其后，目光在一众蓝色厂服背影中搜索，越过各式各样的后脑勺，寻找着自己的目标。
一个圆胖的身影从走廊侧面窜出来，撞在走在吴觉前面的王平身上。
那人急忙扶住王平，薄薄的嘴唇笑得都快看不见了：“对不起啊，王主任，我走的急了。”正是谢涛。
“没事儿，没事儿，谢总。”王平赶忙陪笑安抚，倒像他才是撞人的那个。
吴觉正想越过二人，谢涛那双小眼睛贼溜溜的眼神却移到他脸上：“王主任，这是你们部门新来的小孩儿？”
“对，去年来的应届生，叫吴觉。”王平笑得法令纹都出来了，拍了拍吴觉的胳膊，眼睛朝吴觉斜了一下。
吴觉会意，竭力去挤笑，结果嘴角只是怪异的抽搐两下：“谢总，您好，我叫吴觉，口天吴，觉醒的觉。”
“好名字！小伙子长得也帅！”谢涛把小肥手搭在吴觉肩膀上，轻笑两声。
他倒也算是挺好看的，可惜太油腻了,吴觉暗暗思忖。
谢涛在心底怒骂：熊色！装什么逼！老子早晚收拾你！
不待吴觉回应，谢涛抢先说道：“不耽误你们了，再见啊！”说着朝人流的反方向走去。
几十秒的耽搁，足以让吴觉失去目标。
他力图夺回失去的时间，快步顺着人潮下了楼梯，边走边探头张望，直至走出大堂，却没有再发现那个比春风还温润的身影。
他身旁的草地上也立着几颗盛放的樱花树，恰逢凉风拂过，数不清的粉嫩花瓣簌簌翻滚而下，一片片粉色的光影落在他的脸庞和肩头，最终实与虚同归于他脚下的石板路面，像极了这场无因无果的邂逅。
他略感失落之际，那个身影却从他眼前经过。
“宋工！”他张口呼喊道。
宋杰铭停在原地，回过头，对上吴觉直勾勾的眼神，才确定刚才的声音喊得是自己。
他眼含笑意：“你叫我吗？”
“是的。”吴觉向前跨步，靠近宋杰铭，伸手修长细腻的手掌：“宋工，你好。我叫吴觉，是生产一车间的助理工程师。刚才你的演讲很精彩，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你好，吴觉。谢谢你的夸奖。”宋杰铭礼貌的伸出手，握住吴觉的手摇了两下。
太舒服了！手都要陷进他的肉里了，又软乎又有弹性，还很热乎，仿佛凛冬飘雪时，从外归来的人，走进家中时，扑面而来的温暖。就是有点湿，嗯，应该是刚洗过手，难怪明明先出门，却落在我后面……
吴觉真想多握一会儿，宋杰铭却很快把手抽回去。
“我得走了，有人等我呢，再见。”宋杰铭笑着摆摆手，转身小步向前跑，拉开对面一辆银色轿车的门。
我还没来得及要电话号码呢！吴觉的手停在半空，迟迟未能放下。
“你傻站着嘎哈呢？”王平没有吴觉灵活，刚跟着人群走过来。
“没事！”吴觉答道，放下手，又朝着那辆银色轿车眺了一眼。
反正在一个单位，来日方长。
宋杰铭开门钻进副驾驶，笑道：“久等了！”
“客气啥！”驾驶位的中年谢顶男旋转方向盘，把车开出车位。
“杰铭，今天表现得很好。”坐在后座的叶之忍不住夸奖道：“先回去把下班卡打了，晚上我请项目组吃饭庆祝一下。”
“谢谢叶老师！”宋杰铭扭过头笑道。
宋杰铭认为，叶之是自己见过的最儒雅的人，没有之一。
第一次和叶之见面，宋杰铭心里就欢喜的很。
当时还是夏天，刚刚研究生毕业进入单位，被分配到工程设计部，部门给新来的研究生们开迎新会。
叶之作为部门的技术顾问，也参加了迎新会。
他头发呈现出金属的银白色，眉毛花白，方圆脸型，眼角额头有些皱纹，皮肤白里透红，平整光润，颇有鹤发童颜之感。
作为曾经的公司总工，可一点架子都没有，全程和蔼的笑着，慈祥的像没有胡子的圣诞老人。
无论是站立还是坐着，叶之的姿态都非常笔挺，虽然在老年人不可避免的将军肚和肥圆臀的曲线下，这种姿态被削弱了。可白皙光泽的皮肤，整齐分明的银发，斯文可亲的气质，还是将他与普通老大爷划分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浅色的窄框眼镜又提升了他自带的书卷气，而始终挂在嘴角的浅浅笑意，让他显得依然保有孩童的稚真。
遗憾的是，厂里平时要求上班必须穿厂服，夏天的厂服是蓝色的短袖衬衫和蓝色裤子，力图实现人人平等，性别平权，设计感欠缺的穿上之后立刻与性感无缘，不能完全展现出叶之的魅力。唯有他脚上常穿的黑色皮鞋，和偶尔露出的灰色袜筒，给人留下些许缱绻的遐想。
宋杰铭心中，最适合叶之的服饰是唐装，很衬托叶老师富态古典的韵味，不过叶之穿休闲装的模样，他见的也不多，更勿论唐装了。
除了样貌气质不俗，叶之待人也是让宋杰铭钦佩不已。第二天上班，部门里给新员工做培训，只有叶之一个导师，准确的叫出所有新人的名字，并能够根据每个人研究生专业研究方向不同，在提问时更有针对性的解答。
最后选择跟带的师傅时，宋杰铭不假思索的选择叶之。
当然，叶之也选择了他。
然后就有幸参与了新机型的研发项目。
叶之很少和部门的人一起出来吃饭，宋杰铭从没见过他喝酒，今天的晚餐亦如此，叶之滴酒未沾。
项目组的人喝的东倒西歪，宋杰铭也喝得满脸通红，作为今天的最大功臣，众人一致把话题引到他身上。
“杰铭，今天表现真好，姐敬你一杯。”项目组年纪稍长的一位女性，几杯酒下肚，化身知心大姐，面容绯红，举起装着啤酒的玻璃杯，对撞在宋杰铭的杯上。
“谢谢姐！”宋杰铭握起杯子，将满杯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杰铭，我记得你26了吧？”大姐喝了酒，拄着下巴端详着宋杰铭。
“是的，26周岁了。”宋杰铭预判了接下来的话题。
“有对象了吗？”大姐拍了拍宋杰铭的大腿，与其说是疑问，倒更像一种鼓励。
“还没呢，我还……”年轻二字还没出口，就被大姐激情的嗓音打断。
“26也不小了，得抓紧了。你父母不催你吗？”
“是啊！”“不小了。”一桌看热闹的人附和道，叶之虽没说话，也面带微笑，饶有兴致的瞧着宋杰铭。
“嗯……也催……”宋杰铭敷衍道。
老爸都快退休了，这一年多反而愈发投入工作，即使周末回家，也不太打照面，哪有时间催这事儿。
老妈那自己也不经常去，偶尔催催也能接受。
主要是过年的时候难熬一些，已经工作，不能再坐小孩那桌了。上桌之后，必然成为长辈们口诛笔伐的对象。在堂兄弟姊妹里排行又比较大，上面几个哥哥姐姐都结婚了，下面的弟弟妹妹还处于世俗意义上的早恋年龄，连个帮忙挡挡火力的都没有。
不过考虑亲戚们都是好意，而且一年也就集中攻击一次，忍一忍装个傻也就过去了。
可国企单位大姐催这事儿，必须扼杀于襁褓之中，否则后患无穷。
“其实家里已经给我介绍了，不过还没确定关系，暂时不能算女朋友。”宋杰铭倒也不算完全说谎，亲戚给介绍过几个，不过都是一面情缘。
“哦，那也好……”大姐失去做红娘的机会，醉萌的眼神中生出哀婉，映衬在饕餮之后的杯光中。“要是需要姐给你介绍，别客气，说话，姐手里资源可多了！条件都可好了！”
“谢谢姐，一定，一定。”宋杰铭的圆脑袋点的跟捣蒜似的，又举起一杯酒：“谢谢姐的关心。”
“孩子真懂事儿。”知心大姐夸赞道，把酒喝了下去。
宋杰铭一干到底，放下杯子，视线正对上叶之的笑容，那一头银发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慈祥儒雅的五官，显得愈发光彩照人。
下班后，叶之脱下厂服，换上了褐色夹克和藏青色衬衫，此时叶之只穿着衬衫，修身的剪裁很完美的贴合叶之丰腴的轮廓，尤其是圆鼓鼓的肚皮曲线，比工作时又多了一分邻家大爷的亲切味道。
宋杰铭对叶之笑笑，低下头不再直视。
倾目之间，两腿中央沉睡的巨蟒悄然梦醒，不安分的生长变强，好在内裤的压迫，不至于一飞冲天，却也在裤子裆部鼓起一团伟岸的包。
风卷残云之后，宋杰铭和叶之成为桌上最清醒的两个人。
宋杰铭把一个个同事送上出租车，只剩下他和刚刚结完账的叶之。
“杰铭，你怎么样？”叶之笑着端详宋杰铭。
饱满的额头和脸蛋都红扑扑的，不过站的很稳。
“叶老师，我没事儿。”
说话声音也很清楚，和平时几乎没区别。
“那就好，你住哪？我打车送你回去。”叶之抬起手，想拦个出租。
“叶老师，我住的不远，就在家乐福旁边，走回去就行。”宋杰铭阻止道。
“我叫你出来吃饭，得安全把你送回家。再说天还挺凉的，路上走容易感冒。”叶之轻轻拍拍宋杰铭鼓起的肚皮，浅笑道。
“好！”虽然隔着衣服，只能感受到叶之的动作，也足以让宋杰铭乐的合不拢嘴。他低头瞅着叶之微微收张的肚子，也想拍拍摸摸，感受一下叶老师的手感，可终究没醉到那个程度。
二人走到出饭店的院子，走向路边打车。
一个浑圆的影子和另一个轮廓大几圈的影子，被院里一根根橙黄的灯拉扯着，越来越短，又越来越长，一路向前。
路边空车很多，叶之抬手便招到一辆，和宋杰铭一同坐到后排。
相识半年有余，宋杰铭和叶之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单位相处，聊的也多是工作。像今天这样，和叶之在私人时间单独相处，似乎还是第一次。
宋杰铭深吸一口气，想呼吸下叶老师的味道，可闻到的只有自己满身的酒熏味。
“叶老师……”宋杰铭想开个话题，却被叶之的手机铃声打断。
叶之点头笑笑，表示歉意，把手机放在耳边，轻声言语。
宋杰铭不好去听叶之聊电话，转头望向车窗外，吹进车内的风在宋杰铭耳边撕扯，他隐隐感觉叶之是在和家人通话。
这通电话讲了很久，讲到宋杰铭到住处下车，尚未结束。
与此同时，还在厂区里的谢涛，正在办公室浏览电脑上的一份资料。
这个叫宋杰铭的，他爸是个警察，不知道会不会惹上麻烦？
他点击屏幕右上角的叉，关掉后材料后，又打开另一份文件。
为什么胡总会要这小子的资料？以前没有这类型的啊，难道口味变了？
望着屏幕上吴觉的一寸照片，谢涛百思不得其解。
他把两个人的材料打印出来，装订成册，塞进信封里，放在胡立德宽大的办公桌上，以便胡总明早第一时间就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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