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生 - 第一章

冬生坐在立交桥下的一张破报纸上，望着过往的人们，无奈的心情更加烦躁起来，虽然已经到了立秋，但这北京上午的天气依然是热浪袭人，让人心里很不好受。这里是一个自发的小劳务市场，周围坐着很多和他一样在这里等活干的人，他想，已经在这里等了四天了，他不能再挑拣什么好工作了，今天要是有人再来找人干活，不管是什么工他都想要答应下来，最起码要先找个吃饭的地方啊！

冬生来北京已经一个多月了，刚来时的新鲜劲头早已过去，他去看过了天安门广场，看了躺在水晶棺的毛主席，进了趟皇帝起居生活过的故宫，也去登了好汉们到过的长城了，玩了一圈之后，身上带来的1000多块钱就所剩无几了。

本来他是奔着表哥而来的，可表哥努力了一个月也没能给他找到合适的工作，虽然表哥表嫂对他还算不错，但总不能老是和他们俩口子挤在一间平房里白吃白喝啊，不方便也不是长法啊，身上带的钱已经花光了，在苦在累的活他都想要去干了，他就不信自己就养活不了自己。表哥要给他拿路费让他先回家，等以后找了合适的活在过来，但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太没脸回家了，连续高考了三年，竟然一年不如一年，以至今年连一般的大专院校的分数线都不到，他觉得愧对那含辛茹苦的母亲，不管母亲怎么劝说要他完成爸爸的遗愿要上大学做个有出息的人，但他自己觉得已经是和大学无缘了，说什么也不再继续读书，看着同村同龄的男孩女孩，就没有读到高中毕业的，但在外打工也有几个已经混的相当不错了，他也决心走向打工生涯，他要挣钱养活自己，养活这个家，让他那一生贫苦的妈妈过上好日子。

日已过午，太阳已经西斜了，问了旁边的一个人才知道已经是2点多了，他才觉得自己肚子咕咕叫，这午饭还没吃呢，他想今天又这样过去了，自己也去吃碗拉面该回去了。

冬生正想离去，就看见一个挎着黑皮包，蟑头鼠目的中年人，走过来大声说着：“哎！我这儿需要几个杂工，有没有愿意干的啊？”立刻就围过来几个人，七嘴八舌地问着一些工资时间吃住的问题，当得知是在前面不远的一个建筑工地作零工，管吃管住每天干10小时40元时，围过来的人就慢慢散去了，没人愿意干这活! 哼! 几个人都骂骂咧咧议论着走开了。只有冬生还在仔细的询问着。冬生一个上午就下了决心，今天不论干什么活他都想答应下来，因为他已经是山穷水尽了。

冬生望着那张看起来让他生厌的脸说：“老板，能不能再加点，我愿意去”。那人仔细地打量着冬生一会说：“哦，你行吗！看你白皮嫩肉的象个刚离开学校的学生吧！叫什么？有身份证吗？多大了？我们这是要筛沙子扛水泥的壮工啊！”

冬生有点羞涩起来，他苦笑了一下说：“我叫韩冬生，不是学生，今年都22岁了，我愿意试试，就是这工资太低了”。

那人咧着翘着黄板大牙的嘴笑着说：“嘿嘿，这还没去呢就嫌工资低！干的好自然会给你加！再说这也不是什么技术工，管吃住一天40块不少了。你要是愿意干的话，明天一大早就过去，晚了我们还不要了呢！就是这条路往西走，第二个路口往北拐弯就到了，大门口写着信义建筑总公司的就是了，你就说找李队长就行了”。

总算能确定下来一份工作，冬生心里有点高兴了，虽然表哥并不赞成他去工地上作零工，说他根本干不了那样的活! 但别的也确实没有好办法，只好让他先去试试了。

第二天一早，冬生穿带整齐就来到了那门口写着“信义建筑总公司”的工地大门口，刚过7点，工地上就已经是叮咚咣锒的忙开了，他不知道那个李队长在那里办公，在大门口徘徊着犹豫起来，看见门口的一间传达室里坐着个身着保安服，看起来很威严的人，冬生想问问，但看着那人极其严肃的脸上一双不大却很有神的眼睛紧盯着自己看，冬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他想，看起来这人应该有50多岁的，现在人都喜欢往年轻里称呼，但要是喊他大哥，却显得太不尊重的，想想还是喊他大叔吧！

“大叔您好！这是信义公司吧，是这里要招人吗？”冬生站在门口小声问他。

老头站起来走到门口，使冬生想不到的是，那看似威严的老头说出话来竟然燕语婴声的。

“哦，小伙子，这是信义公司啊！你是来找工作？”那人仔细打量着冬生又说：“没听说我们公司要招人的啊！我们公司的人员都是有总公司统一安排的，要招人也是要通过总公司批准的。”

老头露出了笑容，也显得和蔼可亲起来。冬生的情绪一下子就松弛起来，但又很疑惑着说：“不招人啊？是让我今天过来的啊！”冬生皱起眉头：“哦对了，是李对长，他说要找杂工的！”他急忙补充着说。

那保安老头一下子松开了严肃的脸笑起来，他说：“哎呀！你说的是南通施工队的李队长吧！不好意思哦，你是来施工队干杂工的？昨天李队长还告诉我说有来招工的就让进去找他的，我都忘了这差了。”看一眼冬生他又说：“我看你象个大学生的，文质彬彬的，没想到你是来作杂工，那可是累人的活哦，你能干得了吗！”

冬生感到很是难为情起来，人人都认为他不是干那粗活的料，但自己除了能干这低级的粗活又能干什么呢！那老头走出房门，一手扶着冬升的肩膀，一手指着说：“你看，一直往里走，拐过那排房子，后面的那几排活动板房就是南通队工人住的地方，那李队长就在第一排的第一间办公，你去问问看看吧！”

冬生看着眼前这位很热心的保安老头，心里竟有点热糊糊的，这老头虽不算英俊倒也很中看的，他头发花白，眉毛不浓，眼睛也不大，脸也不白，鼻子到是高而圆鼓，而那圆鼓的鼻子下的一张嘴却是薄薄的嘴唇，抿起来就象一条线，嘴角微微下瞥，扳起脸来真是显得非常的严肃，可没想到他到是这么热情，言语之中的热情着实让冬生有点感动了，冬生就连声道谢，便顺着老头指引的方向就进入工地的现场。

见过那个黄板大牙的李对长，屋里还有一个刚来报名的40来岁的中年男人，二人报了姓名，又简单填了一张表格，黄板牙哈着一股呛人的烟气，瞪起圆溜溜的大眼，拍拍冬生的肩说：“韩冬生，哦，小韩，看你也不象个能出苦力的人，让你干这种活真是可惜了的，不过这里也没有什么好活给你啊！你要听清楚了，要干最少得干满三个月，中途你要是提出辞工我们可不发工钱哦，这都要事先要讲好的”。

冬生点点头说：“我可以的”。黄板牙就叫来一个小班长说：“小马，这二个刚来的工人就安排在你那杂工组，上午先安排一下住宿的地方，再给他们讲讲我们这里各种制度和规定，下午就让他们上工，这下又给你们组添了劳力了，工期要给我赶上来哦，再赶不上来可真要你们工资了”。

冬生就这样，成了这个建筑工地上的一名杂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