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层干父子关系以后一定会成为某种枷锁，或者某种羁绊。
邢洺躺在床上思来想去，偶尔翻转身子，怎么都睡不着。
孙玉清背对着邢洺，也没有睡着，他又遭受了一次打击，自己的救命恩人走了多年却毫不知情。
孙玉清翻了翻身，仰躺着睁眼看着天花板，邢洺偷偷瞥了一眼他。
“还没睡着啊小洺。”
“嗯，孙叔你也...”
孙玉清不等邢洺把话讲完，有些玩味地笑了笑：“你叫我什么？”
邢洺愣了楞，反应过来后佯装自然地把脸埋进了被窝里，同时吞吞吐吐小声嘟囔道：“爸爸你不也还没睡吗？”他怕孙玉清借着皎洁的月光能看清自己的脸此刻又毫无征兆地泛红。
“你小子嘴还倒是挺甜的。”
孙玉清其实知道邢洺又害羞了，却不知道为什么。他发现邢洺有时候面对自己会莫名紧张，但是在球馆看这小子又感觉他还挺开朗的。
孙玉清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大脑忽然一片空白，片刻后又恢复正常。
他有些纠结，但是想到以后还要带着邢洺每天心无旁骛地训练，终究还是开了口。
“小洺，爸爸问你个事，你和爸爸说实话好吗。”
听到这话，邢洺心中一紧，开始在脑海中迅速检索这几天干过的所有事中有哪里做的不好的地方。很快，他的思绪停在了第一天来到这的那个晚上。
邢洺很害怕，气息不自觉地加快，内心无比紧张，他不知道孙玉清为什么好端端地说出这样听着就让人窒息的语句。他努力镇定下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带着满是疑惑的语气回答道：“什么事啊？”
“你昨天晚上...”
邢洺的心脏愈发疯狂地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
“你昨天晚上睡着了喊的那个老赵到底是谁啊？”
孙玉清并未发现邢洺的异样。
听孙玉清说完，邢洺暗自长舒一口气，攥得死死的拳头一下子松了。
邢洺把仍旧埋在被窝里的脸露了出来，深深吸着四周新鲜的空气。
但对于这个问题，邢洺也不知道如何解释。难道就直白地表明他和老赵的关系吗？显然太令人难以接受。他本想慢慢把这个人和这个秘密藏在心底，不再拿出来反复回忆，可现在的局面却让邢洺有点不知所措了。
该怎么开口呢？邢洺犹豫不决。
孙玉清见邢洺迟迟没有回应，将头转向邢洺那边，二人面对面，气氛有些不太对劲。
“没事你尽管说吧，爸爸只是想帮你。”孙玉清语气温和，一只手很自然地搭在了邢洺地右臂上。
这一举动让邢洺身体突然紧绷，一动也不敢动。他很想说只是一个不重要的人罢了，可是面前这个男人严肃又掺着几分可爱和蔼的神情让他不忍心这样做，邢洺决定说实话，又怕孙玉清知道了会和自己产生隔阂，今晚刚成父子说不准明早就变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你真的想知道吗，我怕你知道了会对我另眼相待。”邢洺小心翼翼地说道。
孙玉清轻轻地拍了拍邢洺，笑着说道：“怎么会呢傻孩子，我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了，就算你犯下天大的错误我也会一如既往地对待你。说吧，爸爸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邢洺有些错愕，他没想到孙玉清会说出这么夸张又极度温暖的话。邢洺望着孙玉清幽深的黑眸，突然有了勇气，然后翻身仰躺，双手重叠交叉放在后脑勺下，一脸动容，“我和老赵其实属于那种情人的关系。”
“情人？那他多大呢？老赵这个称呼可不显年轻。”
邢洺料到了孙玉清会这样问，人之常情。
“他今年53了。”
“啊，那比我还大一岁呢。”
孙玉清此前就有猜到一二，但是当这句话真正从邢洺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还是感到有些惊讶和不理解，他不懂邢洺为何有这样的癖好，哪怕是个同龄人他也更好接受。
不过孙玉清并没有把表情挂在脸上，依旧温和地说道：“那你告诉爸爸，你喜欢他哪里呢？”
“他是个很温和的人，对我很好，什么事都先想着我依着我。”
那些与老赵的点点滴滴此刻好像正在邢洺眼前如电影般一幕幕闪过，随着床正对面挂在墙壁上的钟摆一晃一晃地消逝着，一去不复返。
邢洺心中生出一丝酸楚，随后叹了口长气，将脑袋下枕得有些发麻的手抽了出来，十指交叉放在肚子上。
孙玉清接着问道：“那他也不可能一开始就莫名的对你好吧，你们能走到一起肯定有原因的。”
“好像也是。我从小似乎就对父辈的人感到很亲近，觉得他们很高大，在他们身边我总是很安心。”
孙玉清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复，他确认了邢洺就是恋父的那种人。他突然想到那天自己的内裤被丢在地上，却没有再多问，他感到有些为难，他担心自己的举动会让邢洺对自己也产生那些不该有的情感。
想到这，孙玉清自嘲地笑了笑，笑自己太幼稚，他要做的应该是帮助邢洺走出这段奇怪的感情，然后纠正他这种不正常的心里，帮他重新走回正轨，和这个社会的潮流保持同一方向，安稳平凡地度过这一生。
可后来的事实却证明了孙玉清这样的想法太过单纯，太过讽刺...
孙玉清将手轻轻地拍了拍邢洺的肚子，想以这样的动作来安慰邢洺，却拍到了邢洺的手，于是便落了下去。邢洺感受到一只宽厚的手掌盖住了自己的手背，一阵暖意从双手袭来，渐渐蔓延至清秀白皙的脸上。邢洺能感觉到自己的脸有一股熟悉的灼烧感，他迅速瞥了一眼孙玉清，发现他正侧躺着看着自己，于是慌乱地再次把脸埋进被窝里。
邢洺此刻的心乱如麻，他觉得今晚的孙玉清有些异常，和白天那个英武威严的形象截然不同，与此同时却也有些兴奋。
孙玉清这次看清楚了，他看见邢洺的脸在月光下唰地一下子就红了，颇有些像今晚回家时看到的绯红色云霞晕染了一片天空，他笑了笑，觉得挺有意思。
孙玉清幅度很大地动了动身子，拿起枕边的手机看了眼时间，说道：“很晚了，睡觉吧。”
“嗯。”邢洺背对着孙玉清，又觉一阵后怕，他暗暗思衬着，要是今晚问的是昨天他洗澡干的事就完蛋了，孙玉清会怎样？生气？害怕？觉得恶心？
想着想着，邢洺听见身后不知何时响起的轻微鼾声，于是也闭上了眼，不再多想，反正孙玉清又不知道这回事。
一层浅浅的黑色薄纱被风吹了去，窗户上的窗格再次把月光切成发亮的盐粒，在茶桌腿间缓缓流动。丝绸被罩在一片完整的月光里泛起银白色涟漪，床头墙壁上像糊了一层稠稠的糯米浆。
邢洺终于感到一阵困意，就着孙玉清此起彼伏的呼吸缓缓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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