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围猎时刻
陆风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巨大的工作台上，铺满了设计图纸、模型材料和各种文献资料。这是一个竞标项目，关乎到事务所未来一年的发展方向，至关重要。所有的同事都已下班，偌大的办公区，只剩下他一个人。
然而，此刻的陆风，却并没有在工作。
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被雨水浸泡的、流光溢彩的城市。车流汇成一条条红色的河流，无声地奔涌。他手里夹着一根烟，却没有点燃，只是任由那冰凉的烟卷在指间缓缓转动。
他所谓的“加班”，所谓的“通宵赶项目”，不过是一个借口。一个让他可以名正言顺地逃离那个名为“家”的牢笼的借口。
工作其实在下午五点的时候，就已经告一段落了。他完全可以回家，洗个热水澡，吃一顿热乎的晚饭。但他不想。一想到要推开那扇门，面对妻子顾悦心那张写满了“你怎么才回来”、不耐烦的脸，他就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疲惫和厌倦。
自从上次在厨房里，他做出了那个大胆的、近乎冒犯的举动之后，他和岳父顾微舟之间的关系，就进入了一种微妙而紧张的对峙期。
顾微舟开始有意识地躲着他。
只要他在家，老人就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轻易不出来。即便是在饭桌上，顾微舟的眼神也总是飘忽的，绝不与他对视。他像一只受了惊的刺猬，竖起了全身的软刺，试图用这种消极的、笨拙的方式，来划清他们之间的界限。
这种躲避，让陆风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焦躁。他像一个在沙漠里渴了三天的旅人，好不容易看到了一片绿洲，却发现那绿洲被一圈看不见的玻璃墙围了起来，他能看到里面清澈的泉水和摇曳的树影，却怎么也无法靠近。
他知道，他必须打破这层玻璃墙。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绝对私密的、无人打扰的机会。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陆风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微信语音消息。发信人，是顾微舟。
他的心，猛地一跳。
他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播放键。老人那温和的、带着一丝担忧的声音，立刻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响了起来。
“小风啊，还在忙吗？悦心说你今晚要通宵，晚饭一定要吃啊。我给你做了你爱吃的栗子烧鸡，还有一锅菌菇汤，给你送过去好不好？你别饿着了，身体要紧。”
语音不长，只有短短的十几秒。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烧红的炭火，落在了陆风心里那片干涸的草原上，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
来了！
机会，就这么毫无征兆地，送上门来了！
陆风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他的血液在血管里疯狂地奔涌，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一股混杂着兴奋、紧张、狂躁和期待的热流，直冲头顶。
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投入了熔炉，从里到外，烧得滚烫。
他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一个声音，像魔鬼一样，在他耳边疯狂地叫嚣着：就是今晚！这是最好的机会！他一个人来，办公室里没有别人，这是为你精心准备的舞台！你必须抓住，必须突破他所有的防线，把他彻底变成你的人！
而另一个声音，则带着理智的、冰冷的恐惧，在警告他：别冲动！陆风，你疯了吗？他是你的岳父！你这样做，会毁了一切！他一旦被你吓跑，一旦和你彻底翻脸，你们之间连现在这种脆弱的联系，都会荡然无存！你会永远地失去他！
两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激烈地交战，像两头失控的野兽，互相撕咬、冲撞，几乎要将他的脑袋撕成两半。
他感到一阵眩晕，用手撑住冰冷的玻璃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密集的雨点敲打着玻璃，发出的声音，像是无数只鼓槌，重重地敲击在他的心脏上。
他该怎么办？
前进，可能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后退，却又是他不甘忍受的、无尽的煎熬。
他想起顾微舟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想起他被自己逼到角落时，那副惊慌失措、却又不敢声张的、又羞又气的可爱模样。他想起他身上那股好闻的、混杂着阳光和书卷气的味道，想起他那具被宽大衣物包裹着的、丰腴而充满诱惑的身体。
不。
他不能退。
陆风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
老人现在已经开始刻意地防备他，躲着他。在家里，他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单独与他相处的机会。这次，是老天爷送到他嘴边的、唯一的、最好的机会。如果错过了今晚，他不知道还要等多久，甚至，可能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他会后悔一生的。
一想到未来漫长的岁月里，他只能远远地看着那片可望而不可及的绿洲，以及那个没有证实过，臆想过他在别人的身下，发出那声意味深长的轻哼……一股混杂着嫉妒和占有的、疯狂的火焰，彻底烧毁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陆风的眼神，瞬间变得坚定而狠戾。
他拿起手机，用微微颤抖的手指，回复了一条语音。他的声音，刻意压得疲惫而沙哑。
“爸，太好了，我正饿得发慌呢。那您辛苦了，慢点骑车，注意安全。”
发送成功。
好了，诱饵已经撒下。现在，他只需要静静地等待，等待他那只毫无防备的、可爱的猎物，自己走进他精心布置好的、名为“办公室”的陷阱。
陆风开始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像一头即将出击的、焦躁的猎豹。他思考着每一个细节，每一种可能性，在脑海里反复推演着今晚的“围猎计划”。
他要怎么开始？直接表白？不，太突兀了，会把他吓跑。
他要怎么突破？用强硬的手段？不，那不是他想要的。他要的，不是一次性的发泄，而是彻底的征服，是让老人心甘情愿地，为他打开那扇隐秘的大门。
他必须，攻心为上。
他要利用老人那善良的、心软的、总是在意别人看法的性格。他要让他觉得，拒绝自己，就是一件残忍的、会引发严重后果的事情。他要让他，在道德和情感的天平上，最终选择向自己倾斜。
陆风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备用钥匙。他走到办公室的门口，将那扇厚重的磨砂玻璃门，从外面，轻轻地，反锁了。
与此同时，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无所知的顾微舟，正在家里，忙碌地准备着。
他心里，只装着一个最单纯的念头：女婿加班那么辛苦，可不能饿着了。
他将刚出锅的、还冒着热气的栗子烧鸡和菌菇汤，小心翼翼地装进保温饭盒里。又特意多盛了一碗米饭，压得结结实实的，生怕陆风不够吃。他自己，则就着剩下的菜汤，草草地扒了两口饭，垫了垫肚子。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还夹杂着呼啸的秋风。顾婧看了一眼窗外，皱着眉说：“这么大的雨，叫个跑腿送过去不就行了？还非要自己去，一把年纪了，也不怕摔着。”
“跑腿哪有自己送过去热乎，”顾微舟一边将饭盒装进一个布袋里，一边念叨着，“小风工作那么累，吃口热饭，心里也舒坦。”
他穿上雨衣，戴上头盔，推着他那辆小电驴，就消失在了风雨交加的夜色里。
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雨衣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风从头盔的缝隙里灌进来，刮得他脸颊生疼。但他心里，却是暖的。一想到陆风能吃上自己亲手做的热饭，他就觉得，这点风雨，算不了什么。
他对这个女婿，是发自内心的心疼和喜爱。陆风年轻，有才华，却要承受着本不该属于他的家庭压力。他看着女儿悦心那和她母亲如出一辙的强势与挑剔，心里总觉得对陆风充满了愧疚。所以，他总想在生活上，多弥补他一些，多关心他一些。
至于陆风最近那些越来越过界的举动，顾微舟不是没有感觉，不是没有害怕。但他骨子里那种逃避问题的性格，让他下意识地，选择不去深思，不去面对。他总觉得，只要自己躲着他，冷着他，时间久了，陆风那些不该有的念头，自然就会淡了，散了。
他就这样，载着一盒温热的饭菜，和一颗单纯的、毫无防备的心，一路骑到了陆风公司所在的那栋写字楼下。
雨势太大，他将小电驴停在屋檐下，脱下湿漉漉的雨衣。刚准备掏出手机给陆风打电话，就看到写字楼的玻璃旋转门里，走出了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
是陆风。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正站在台阶上，看着他。
“爸。”陆风的声音，隔着雨幕，清晰地传来。
顾微舟心里一暖，连忙提着饭盒迎了上去。“小风，你怎么下来了？我给你打个电话就行了。”
“我看到您了。”陆风走下台阶，将伞的大半，都倾向了顾微舟这边，护着他不被雨淋到。“外面雨大，爸，跟我上去坐会儿，喝杯热茶再走吧。”
“不……不了，”顾微舟下意识地就想拒绝。他现在最怕的，就是和陆风独处。“我……我还要回家呢。你把饭菜拿上去就行了，趁热吃。”
他一边说，一边想把手里的布袋递给陆风。
陆风却没有接。他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种顾微舟看不懂的、固执的情绪。然后，他用一种平静的、却不容拒绝的语气，缓缓地说道：
“爸，您要是不跟我上去，这饭，我就不吃了。”
又是这样！
又是这种带着威胁意味的、情感绑架式的话语！
顾微舟的心，猛地一沉。他看着陆风那张写满了“你必须跟我上去”的脸，看着他那双在夜色里，亮得有些吓人的眼睛。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他想发火，想说“你爱吃不吃”，然后转身就走。但他做不到。他一想到陆风可能会因为自己，就真的赌气不吃饭，饿着肚子通宵工作，他心里那份该死的、泛滥的“心疼”，就占了上风。
他看着陆风，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在喉咙里滚了一圈，最后，只化作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嗯。”
他像一个打了败仗的士兵，垂头丧气地，跟着陆风，走进了那栋灯火通明，却又空无一人的写字楼。
电梯里，狭小的空间，放大了彼此的呼吸。顾微舟紧张得手心冒汗，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湿漉漉的鞋尖，不敢去看身边那个高大的、充满了压迫感的存在。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整个楼层，都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寂静里。感应灯随着他们的脚步，一盏一盏地亮起，又在他们身后，一盏一盏地熄灭。空旷的办公区，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迷宫。只有最里面的一间办公室，门缝里，透出明亮的灯光。
“爸，这边。”陆风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
顾微舟像一个被牵引的木偶，机械地，跟着他，走到了那间办公室门口。
陆风推开门，侧身让他进去。
顾微舟提着饭盒，迈步走了进去。可就在他进去的下一秒，他身后，就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却让他心脏瞬间停止跳动的声音。
“咔哒。”
是门锁落下的声音。
顾微舟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缓缓地，回过头，看到陆风的手，正从门把手上拿开。那扇厚重的磨砂玻璃门，已经被反锁了。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心脏。
他吞了下口水，喉咙干得发疼。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那颗不争气的心脏，正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般地跳动着。
“小……小风，你……你锁门干什么？”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颤抖得不成样子。
陆风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他只是转过身，一步一步，向他走来。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温和与尊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顾微舟从未见过的、混杂着欲望和痛苦的表情。
“爸，您先坐。”陆风走到他面前，伸手，想要接过他手里的饭盒。
顾微舟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将饭盒紧紧地抱在怀里，连连后退。“你……你先吃饭，别饿着了。”
陆风看着他这副受惊过度的样子，眼神暗了暗。他不再强求，而是径直走到办公室的沙发前，指了指那个位置。
“爸，坐。”
顾微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钉在地上的雕像。他现在只想逃离，逃离这个密闭的、充满了危险气息的空间。
两个人，就这么无声地对峙着。
最后，还是陆风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味道。
他说：“爸，如果你不喜欢我，那就走。”
一句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狠狠地，捅进了顾微舟最柔软的、也是最致命的要害。
走？
他怎么走？门被反锁了。就算门没锁，他能走吗？他走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彻底地、完全地，拒绝了陆风。那之后呢？他和悦心的婚姻，会怎么样？这个家，会怎么样？
他不敢想。
他那该死的、懦弱的、总想息事宁人的性格，再一次，战胜了恐惧。
顾微舟的肩膀，缓缓地，垮了下来。他像一个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的布偶，无力地，认命地，走到沙发前，乖乖地，坐了下来。
他不知道，今晚，会怎么发展……他，脑袋很乱...他，逼自己，不要想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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