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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舟共渡 📝 行之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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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死水微澜

傍晚的霞光,懒洋洋地。光线透过林家客厅那扇一尘不染的落地窗,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照得粒粒分明。
顾微舟就坐在一张磨得油光水滑的黄花梨木圈椅上,正对着窗,背靠着一整面墙的书。他戴着一副老花镜,镜片后面那双总是带着点温润笑意的眼睛,此刻正专注地凝视着摊在腿上的一册线装古籍。书页泛黄,脆弱,边缘处有细微的虫蛀和水渍,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脸上的皱纹与伤疤。他的手指,丰润而指节分明,正小心翼翼地用一柄极细的竹制起子,将一小片薄如蝉翼的补书纸,贴在破损之处。
他的动作很慢,很稳,带着一种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从容。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这册沉睡了百年的旧梦。书房里弥漫着一股书墨的味道,这是顾微舟的“安全区”,一个用气味和寂静构筑起来的堡垒。
然而,这堡垒的门,总是轻易就会被攻破。
“顾微舟!”
一声清脆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的呼唤,从厨房传来。声音不大,却瞬间刺破了书房里的宁静。
顾微舟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那片刚要贴合的补书纸便偏了半分。他停下动作,摘下眼镜,用指腹轻轻揉了揉眉心。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里,一丝难以觉察的疲惫一闪而过。他深吸了一口气,将那股熟悉的、由墨香和纸香带来的安宁压进肺里,然后缓缓吐出,换上一副温和的笑容,站起身。
“来了,怎么了,阿婧?”他应声走出书房。
客厅里,他的妻子顾婧正站在餐桌旁,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真丝连衣裙,头发盘得一丝不苟,即便是在家里,也维持着一种无可挑剔的精致。她正用两根手指,嫌弃地捏着桌布的一角,眉头紧锁。
“你看看你这汤,”她用下巴指了指桌上一盅刚刚盛出来的冬瓜排骨汤,“油花都凝在边上了,跟你说过多少次,排骨要先焯水,浮沫要撇干净。你看看,这让人怎么喝?”
顾微舟走过去,看了看那盅汤。汤色清亮,几颗红润的枸杞点缀其间,冬瓜炖得近乎透明,排骨酥烂,明明是一锅好汤。只是碗沿上,确实凝着一两点细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白色油星。
“我撇了的,可能没撇干净。我再去热一下,把油撇掉。”他依旧是那副好脾气的样子,伸手要去端汤碗。
“行了行了,”顾婧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阻止了他,“每次都说下次注意,哪次注意过?悦心马上就回来了,陆风也要下班了,看到你弄的这副样子,像什么话。”她的语气,带着一股训斥的味道。
顾微舟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默默地收了回来,交叠放在身前。他没有再辩解,只是眼神黯淡了些许,低声说:“那我先把碗筷摆好吧。”
“爸,妈,我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玄关处传来女儿顾悦心的声音,紧接着是高跟鞋敲击地板的清脆声响。顾悦心像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她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与强势,眉眼间却又多了几分年轻人的凌厉。她将手中的名牌包随意地往沙发上一扔,看了一眼桌上的菜,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爸,今天又炖汤了?”她语气里带着一丝埋怨,“不是跟你说了,我最近在减脂,晚上不喝这种油腻的东西吗?”
“不油腻的,悦心,”顾微舟连忙解释,“这汤很清淡,我特意为你炖的,就放了一点点盐……”
“行了爸,”顾悦心打断他,径直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瓶气泡水,“跟你说不通。妈,我上周看中的那条丝巾,今天专柜打电话来说到货了,我给您买回来了。”
“还是我女儿贴心。”顾婧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她接过女儿递来的购物袋,那种发自内心的愉悦,与她面对顾微舟时的苛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母女俩在沙发上坐下,开始讨论那条丝巾的种种好处,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变得热络起来。而顾微舟,像一个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旧摆件,默默地转身,走进厨房,将剩下的碗筷一一拿到餐桌摆好。他的背影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有些佝偻,那件洗得发白的棉麻衬衫空荡荡地罩在他丰腴而温润的身体上,透出几分落寞。
他习惯了。六十一年的岁月,前半生是意气风发的高中教师,桃李满天下;退休后的这几年,他仿佛变成了一块吸满了负面情绪的海绵。妻子的挑剔,女儿的埋怨,他都照单全收,然后用沉默和微笑,将它们一一吸收、消化。他骨子里是个传统的、爱面子的老派知识分子,家庭的和睦,在他看来,比天都大。所以他忍让,他顺从,他将自己所有的棱角都磨平,把自己变成一个面目模糊的、只会说“好”、“是”的“老好人”。
可这不是真正的他。真正的他,固执、倔强,喜欢在故纸堆里寻找真理,讨厌被人指手画脚。但“在意别人的看法”这根无形的绳索,捆了他一辈子。他害怕冲突,害怕争吵,害怕看到妻子和女儿失望或愤怒的表情。所以,他选择逃避,选择顺从。这种顺从并非认同,而是一种放弃抵抗的无奈。
陆风一时半会应该也还没回来,女儿不想喝汤,顾婧先喝了汤,看着母女俩还在聊八卦,都没注意到自己。顾微舟默默,把自己挪到书房。
这里,有他唯一的精神出口,他静悄悄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电话那头,是他几十年的老友,国画家徐松柏。
“喂,微舟啊,”徐松柏的声音总是带着一股爽朗的笑意,像一束阳光,能驱散顾微舟所有的阴霾,“怎么,又被你家那位‘顾太后’训了?”
只有在徐松柏面前,顾微舟才能卸下所有伪装,长长地叹一口气。“别提了,”他苦笑着,声音里满是疲惫,“今天炖了锅汤,又被嫌油腻了。”
“嗨,我当什么事呢。她那是鸡蛋里挑骨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炖的汤,鲜得眉毛都要掉了。是她没那个口福。”徐松柏在那头安慰着,又话锋一转,“别理她们。说正事,我最近淘到一方前清的老坑端砚,那石品,啧啧,简直了,改天你过来瞧瞧,保准你喜欢。”
“真的?什么坑的?有鱼脑冻吗?”一聊起这些,顾微舟的眼睛就亮了,声音也恢复了神采。
两个人就像两个寻到宝藏的孩子,在电话里热火朝天地聊着字画、古砚,聊着那些不为人知的文人趣事。
在这些话题里,顾微舟才能找回那个曾经的自己,那个在三尺讲台上挥斥方遒的顾老师。这短暂的通话,是他在这潭死水中,唯一能够探出头来呼吸的,一口新鲜的空气。
挂了电话,他又像往常一样,坐在微尘看不见的书房里,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回想着白天的种种,思考着自己这看似圆满、实则千疮百孔的人生。为了所谓的家庭和睦,压抑自己的想法。这些想法,又会在空闲的时候,猛的跑出自己脑袋,在脑袋里盘旋,直到睡觉时,都不肯散去。然后,失眠便会如期而至,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攫住他的神经,直到天色微明。
正当顾微舟在书房里默默出神时,门铃响了。
是陆风回来了。
陆风是顾悦心的丈夫,顾微舟的女婿。一个极其优秀的年轻建筑设计师,高大,英俊,身上总带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绘图纸和咖啡的清爽气息。
顾微舟起身,轻快从书房里走出来,去厨房拿出饭菜给陆风。
“爸。”陆风一进门,就看到了在厨房门口的顾微舟,他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将公文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陆风虽然有岳父家的指纹,但他每次进岳父家前,还是会先按一下门铃。有可能是出于礼貌,也有可能,他心底,渴望的是,听到他回来的门铃声,那个会默默等着他、关心他的老人,会出现在他面前。
“小风回来啦,快洗手,准备吃饭了。”顾微舟的脸上立刻堆起了真诚的笑容,那种发自内心的关切,和面对妻女时的隐忍截然不同。他心疼这个女婿,年纪轻轻,就要承担起一个家的重担,工作那么忙,回到家,还要面对一个和她母亲一样强势的妻子。
“又在念叨爸什么呢?”陆风换好鞋,走到客厅,一眼就看到了妻子和岳母脸上那如出一辙的、带着优越感的表情,他心里便猜到了七八分。
“没说什么,”顾悦心白了他一眼,“说你呢,几点了才回来?不知道家里人等你吃饭吗?打你电话也不接。”
“开会,手机静音了。”陆风的回答简洁而平静,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审问式的开场白。结婚这几年,他就像一块被反复捶打的铁,早已被磨去了最初的热情和辩解的欲望。
当初结婚,他和悦心买了婚房,一套宽敞明亮的大平层。可悦心坚持要和父母住得近,说是方便照顾。于是,在妻子的强势要求下,这套本该属于他们二人世界的新房,就买在了岳父岳母的隔壁。一墙之隔,两个家,却仿佛是同一个牢笼的两个相邻的监室。
每天,他都要面对妻子无休止的、为了一点鸡毛蒜皮小事的抱怨和雷霆之怒。今天是他回来晚了,昨天是他忘了给阳台的花浇水,前天是他把袜子随手丢在了沙发上。这些在他看来无伤大雅的小事,在顾悦心眼里,都足以构成一场家庭风暴。
陆风心里憋屈,但他对婚姻的理解,还停留在老一辈的“磨合与忍让”上。他是个负责任的男人,没想过离婚,只是默默地忍受着。他以为自己是在为家庭的完整而坚持。
但他自己都没发现,他之所以能忍受这一切的真正原因,是正站在厨房门口,那个无奈又总是默默关心着他的老丈人——顾微舟。
“小风,别站着了,快来喝汤,我给你留了一碗。”顾微舟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从厨房走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陆风面前的餐桌上。那汤,是他特意用小锅另外温着的,上面飘着一层新撇去的油花,只剩下最清澈的汤汁。
陆风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触摸了一下。
他坐下来,看着眼前的老人。岳父已经六十一岁了,但岁月似乎格外优待他。皮肤依旧白皙细腻,因为常年待在室内,泛着一种瓷器般的光泽。身形丰腴,却不显得臃肿,反而有种文人特有的温润气度。他总是穿着宽大的棉麻衣服,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块温润的、上了年份的和田玉,沉静,内敛,包容。
每当妻子发脾气时,只要岳父在场,陆风就觉得那刺耳的声音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了。岳父不会多说什么,有时只是递过来一杯温水,有时是拍拍他的肩膀,有时,只是投来一个带着歉意和安抚的眼神。但就是这些微小的举动,像涓涓细流,浇灭了陆风心中那团名为“烦躁”的火焰。
只要老丈人在他身边,他就感觉无比的轻松。连妻子的埋怨,都变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他拿起汤匙,喝了一口汤。鲜美的味道在味蕾上化开,暖意顺着食道,一直流进胃里,熨帖了整日的疲惫。
“爸,您这手艺,可以去开私房菜了。”陆风由衷地赞叹道。
“瞎说,”顾微舟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眼角的笑纹都加深了,“你喜欢喝,我以后经常给你炖。”
“爸,他哪有那个口福,”顾悦心在一旁凉凉地开口,“他天天加班到半夜,回来就只配吃泡面。”
陆风握着汤匙的手紧了一下,他没有反驳,只是又低头喝了一口汤。他能感觉到,岳父投向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怜惜。这种怜惜,像一剂毒药,也像一剂解药,让他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观察着岳父。他发现岳父的手指,在给自己端汤时,会因为紧张而微微蜷缩;他发现岳父在被岳母训斥时,会下意识地吞咽口水,喉结上下滚动;他发现岳父在听到自己夸奖时,耳根会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
这些细节,像一粒粒种子,落在了陆风心里那片因为婚姻压力而变得贫瘠荒芜的土地上。
一开始,他只是觉得岳父很可怜,和自己同病相怜。后来,这种怜惜渐渐变了味。
他开始渴望和岳父有更多的接触。
有一次,大家在客厅看电视,岳父起身去倒水,从他身边经过时,宽大的衣袖不小心拂过了他的手臂。那柔软的布料下,是老人温热的肌肤,一种淡淡的、像是阳光晒过的旧书本的体温,隔着衣料传递过来。陆风的心跳,在那一瞬间,漏了一拍。
他开始期待这种不经意的触碰。
他会故意把遥控器放在岳父身边,然后伸手去拿,指尖“不小心”碰到岳父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那只手,丰润,柔软,带着惊人的热度。每一次触碰,都像电流一样,从指尖窜遍全身,在他的小腹处燃起一团陌生的、隐秘的火焰。
他被自己这种想法吓到了。
怎么可以?那是悦心的父亲,是自己的岳父!一个男人,怎么会对另一个年长的男人,产生这种龌龊的念头?他感到一阵恶心和恐慌,拼命地想要把这种想法从脑子里驱逐出去。
他试着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用疯狂的加班来麻痹自己。他试着对妻子更好一些,主动分担家务,买她喜欢的礼物,希望将自己拉回“正轨”。
但没有用。
每当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迎接他的,不是妻子的温存,而是冰冷的质问和挑剔。而唯一能给他带来慰藉的,依然是岳父那碗默默为他温着的热汤,那双充满关怀和担忧的眼睛。
压力越大,矛盾越多,那份禁忌的渴望就越是疯长。
就像今晚。
饭后,顾婧和顾悦心照例去逛商场了,家里只剩下他和顾微舟。顾微舟在厨房里洗碗,陆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看电视。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背影。
老人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围裙,围裙的带子在他丰腴的腰后系了一个随意的结。他微微弯着腰,手臂在水池里搅动,水声哗啦啦地响着,混合着碗碟碰撞的清脆声音。灯光从他头顶照下来,勾勒出他圆润的肩膀和微胖的侧影,一切都显得那么家常,那么温和。
陆风的喉咙有些发干。
他站起身,鬼使神差地走进了厨房。
“爸,我来帮您吧。”他说。
“不用不用,”顾微舟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没几个碗,马上就好。你去客厅看电视吧,累了一天了。”
陆风没有走,他靠在门框上,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看到水珠顺着岳父的手腕滑下,没入衣袖。他看到岳父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被厨房的热气一蒸,亮晶晶的。
一个疯狂的念头,像藤蔓一样缠住了他的心脏。
如果……如果现在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会怎么样?
如果把脸埋在他宽厚的后颈,去闻他身上那股好闻的、混杂着皂角和书卷气的味道,会怎么样?
如果……如果身下承欢的,不是妻子那具虽然年轻却总是带着挑剔和冷漠的身体,而是岳父这个温润、包容、能承载他所有疲惫与不堪的身体,那该……多好?
“轰”的一声,陆风的脑子炸开了。他被自己这个赤裸裸的、肮脏的念头,惊得浑身一僵。他猛地转过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厨房。
他冲进自己的家,反手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像是要挣脱肋骨的束缚。他用手捂住脸,指尖冰凉。
完了。
他知道,自己完了。
有些欲望一旦被点燃,就再也无法熄灭。它会像燎原的野火,在每一个压抑的、孤单的夜晚,焚烧他的理智,吞噬他的道德,直到把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远处是万家灯火,明亮又遥远。他想起刚才在厨房里,岳父回头看他时,那双温和包容的眼睛。
他深吸了一口气。
那双眼睛里,有他渴望的一切。
而这渴望,正一点一点,日积月累,将他拖向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甜蜜而危险的漩涡。他抗拒着,却又在心底深处,隐隐地期待着沉沦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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