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试探
白日里，他是业界冉冉升起的新星，是才华横溢的陆设计师。他的作品“风吟庭”，一个将现代极简主义与东方禅意完美融合的私人会所项目，在不久前斩获了国内一项极具分量的建筑设计金奖。
颁奖典礼的镁光灯下，他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手握着沉甸甸的水晶奖杯，脸上是得体而谦逊的微笑。身边的同行们投来艳羡的目光，主办方热情地握着他的手，称赞他为中国建筑界注入了新的活力。妻子顾悦心也破天荒地盛装出席，挽着他的手臂，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骄傲。在别人眼中，他们是郎才女貌、事业有成的天作之合。
可陆风的心，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感受不到那份本该属于他的、真实的喜悦。他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越过流光溢彩的会厅，飘向了一个遥远的地方——那个亮着一盏暖黄色台灯的、宁静的书房。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与另一个人分享这份荣耀。
不是妻子。他太了解顾悦心了。对她而言，这个奖杯的意义，更多的是可以转化为社交资本的谈资，是可以提升家庭阶级层次的砝码。她会关心奖金有多少，会关心这次获奖能带来多少潜在的优质客户，但她绝不会，也无法理解，他在设计“风吟庭”时，为了引导那一缕穿堂而过的自然风，而在墙体上做出的那一个毫厘之间的角度调整；她更不会明白，他如何利用天窗与格栅，将光影切割成一首流动的宋词。
这些，是属于他灵魂深处的东西。而能读懂他灵魂的，只有顾微舟。
晚宴一结束，陆风便以“明天一早还有会”为由，婉拒了后续的庆祝派对。顾悦心有些不满，嘟囔着“真扫兴”，但看着他疲惫的神色，终究没再多说什么。
回到家，岳母顾婧早已睡下。顾悦心兴奋地拿着奖杯自拍了十几张照片，发了朋友圈，收获了一片点赞和恭维后，便心满意足地去卸妆洗漱了。
陆风独自一人坐在客厅，水晶奖杯被他随意地放在茶几上，冰冷地反射着头顶的光。他深吸了一口气，那股熟悉的、源于婚姻的窒息感又涌了上来。他站起身，走向了隔壁。
他知道，岳父一定在等他。
果不其然，他用钥匙打开门时，书房的门缝里正透出温暖的灯光。顾微舟正戴着老花镜，坐在那张黄花梨木圈椅里，手里捧着一本书，但他显然没有看进去，目光不时地瞟向门口。
“爸。”陆风轻声喊道。
顾微舟像是被惊醒一般，立刻抬起头，看到是他，脸上瞬间绽放出真挚的、如释重负的笑容。“小风，回来啦！快进来坐。”他站起身，显得有些激动，甚至差点碰倒了手边的茶杯，“典礼怎么样？顺利吗？”
“很顺利，爸。”陆风走了进去，将那份在妻子面前都未曾完全舒展的喜悦，毫无保留地展现在老人面前，“我拿奖了。”
“哎哟，太好了！太好了！”顾微舟高兴得搓着手，眼角的皱纹里都盛满了笑意，“我就知道，你这个设计，一定能成！快，快坐下，跟我好好讲讲。”
他殷勤地为陆风拉开书桌对面的椅子，又转身去泡茶。陆风看着他丰腴而忙碌的背影，那件宽大的白色棉麻衬衫被他穿得鼓鼓囊囊的，随着他的动作，衣摆在腰后微微晃动。陆风的心，瞬间就安定了下来。这里，才是他的颁奖台，而眼前这个老人，才是他唯一想与之分享的观众和评委。
顾微舟很快端来两杯热茶，用的是一套汝窑的天青色茶具，古朴而雅致。一股香气内敛的、带着淡淡焙火味的乌龙茶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爸，您看看这个，”陆风没有先说获奖的事，而是将手机递了过去，上面是他为“风吟庭”拍摄的一组照片，从清晨的第一缕光，到黄昏的最后一抹霞。
顾微舟接过手机，戴上老花镜，一张一张，看得极其仔细。他不像别人那样走马观花，而是会停在某一张照片上，用手指在屏幕上放大，凝视许久。
“嗯……”他发出满足的赞叹声，指着其中一张照片，“小风，这里。你用这道长长的、狭窄的走廊，将庭院里的竹影引了进来，投在白色的墙壁上。光线进来，是实的，竹影，是虚的。这一实一虚，就有了‘留白’的意境。高明，实在是高明啊！”
他又划到下一张，那是庭院里一池静水。“还有这里，你把水池的边缘处理得极低，几乎与地面齐平。风一过，水面起了涟漪，倒影就碎了，整个空间就‘活’了过来。你设计的不是房子，是风，是光，是时间。”
陆风静静地听着，心头涌起一股巨大的暖流。
岳父不是建筑师，但他懂美学，通艺术。他能一眼看穿他那些隐藏在钢筋水泥之下的、最精巧的心思。他的每一句点评，都精准地落在了陆风最得意、也最不为人知的设计点上。这种被深刻理解的共鸣，远比那座冰冷的水晶奖杯，更能让他感到满足和慰藉。
两个人，就着一杯清茶，从建筑美学聊到人生哲学，从柯布西耶的萨伏伊别墅，聊到王维的“诗中有画，画中有诗”。顾微舟就像一个巨大的、柔软的海绵，他不仅能欣赏陆风的才华，更能吸收他所有的烦恼和压力。
当陆风说到与悦心的又一次争吵时，顾微舟只是安静地听着，眼神里充满了怜惜。他没有像以往那样劝他“多担待”，只是沉默地，为他空了的茶杯里，又续上了温热的茶水。
这沉默，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它告诉陆风：我懂你，我理解你的苦。
书房里的气氛，在茶香和墨香的氤氲中，变得越来越微妙。陆风看着坐在身边的老人，灯光柔和地打在他的侧脸上，将他丰腴的脸颊勾勒出温润的弧度。他的嘴唇，因为喝了热茶，显得有些红润饱满。陆风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他微微敞开的衣领上，能看到一小片白皙细腻的、带着肉感的皮肤。
一股强烈的冲动，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陆风的理智。
他多么想，多么想，就在此刻，伸出手，将这个丰腴而温和的老人，紧紧地、紧紧地，揉进自己的怀里。他想把脸埋进老人那宽厚的、散发着阳光和书卷气息的胸膛，去感受那份能承载他一切疲惫与不堪的温暖。
他想起了那个夜晚，手臂上那惊心动魄的触感，和那声意味深长的轻哼。那个猜想，像一个魔鬼，在他耳边不停地低语：
“去吧……他不会拒绝的……他甚至，可能在期待……”
陆风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的手，放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他知道，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此刻的书房，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结界，只有他们两个人。窗外是沉沉的夜，家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他不能再等了。
陆风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在胸腔里滚烫地盘旋，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然后，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顾微舟放在圈椅扶手上的手。
那只手，温润、柔软，带着老人特有的、惊人的热度。掌心有些湿润，似乎是因为刚刚的交谈，激情而渗出微汗。
顾微舟的身体，像被电流击中一般，猛地一僵。
他愕然地转过头，看着陆风，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惊慌失措的神色。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发出了一个破碎的气音。
“小……小风？”
他的第一反应，是猛地将手抽了回来。那动作，快得像被火烫到了一样。
“我……我去倒点水。”他慌乱地站起身，甚至不敢再看陆风一眼，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出了书房。他的脚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踉跄。
陆风坐在原地，手心里还残留着那惊人的温软触感。他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失败了吗？不，陆风不这么认为。岳父的反应，是惊慌，是逃避，却唯独没有愤怒和斥责。
这本身，就是一种信号。他还有机会！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站起身，跟着走了出去。
深夜的客厅，只开了一盏昏暗的落地灯。顾微舟正背对着他，站在饮水机前，手里拿着他的那个天青色茶杯，却没有接水，只是僵硬地站在那里，像一尊不知所措的雕像。
陆风一步一步，悄无声息地走到他的身后。
“爸。”他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
顾微舟的肩膀，明显地抖了一下。他没有回头。
“爸，”陆风又走近了一步，几乎能感觉到老人身上散发出的热气，“您知道吗？这个家，对我来说，有时候像个牢笼，又冷又硬，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他的声音很低，充满了疲惫和脆弱。这不是谎言，这是他最真实的感受。
顾微舟的身体，绷得更紧了。他依旧沉默着，但陆风能看到，他握着茶杯的指节，已经泛白。
“每次，当我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只要看到您，只要和您说说话，就感觉……好像又能活过来了。”陆风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哽咽，“爸，其实，我之所以还愿意留在这个家里，愿意忍受这一切，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因为，这里有您。”
这番话，像一把精准的、淬了毒的钥匙，狠狠地插进了顾微舟最柔软、也最脆弱的命门。
顾微舟终于缓缓地转过身来。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微微颤抖着，眼神里是复杂到极致的情绪——有震惊，有心疼，有慌乱，还有一丝……被看穿的恐惧。
他知道陆风这番话的份量。这是赤裸裸的情感绑架。陆风将自己和悦心婚姻的存续，与他对自己的态度，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如果他反抗，如果他拒绝，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亲手推倒了女儿婚姻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眩晕。他一生都在逃避冲突，都在为了家庭的“完整”与“和睦”而无限度地忍让、退缩。他怎么敢，去冒这个险？
“小风，你……你别胡说……”他的声音干涩，毫无说服力。
陆风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份病态的爱恋和占有欲，愈发地炽烈。他知道，自己的第一步攻心，成功了。
他上前一步，伸手拿过顾微舟手中的那个天青色茶杯，仰头，将里面剩下的一点残茶，一饮而尽。
“你……你这是干什么！”顾微舟愣住了，下意识地想要阻止，“那是我喝过的……”
“没事。”陆风打断他，将空了的茶杯放回饮水机上，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爸，您喝过的，比什么都甜，比什么都干净。”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在顾微舟的身体里炸开。一股热浪，从他的脖颈处猛地升起，迅速蔓延到整个脸颊，连耳根都烧得通红。他活了六十一年，还从未有人，对他说过如此直白、如此……露骨的话。
“胡....胡说....”他彻底地、完全地，失语了。
陆风知道，时机到了。
他再次伸出手，这一次，不容置喙地，握住了老人那只微微颤抖的手。
顾微舟浑身一震，本能地想要挣脱。
“爸。”陆风加重了力道，将那只温软的手紧紧地攥在自己的掌心，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蛊惑和威胁，“别动。就让我握一会儿。”
他又将那句致命的话，重复了一遍。
“如果没有你……这个家，真的，好难受。”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顾微舟所有的抵抗意志。他看着陆风那双充满了偏执和渴望的眼睛，再也做不出任何挣扎的动作。他的手，像一件被缴获的战利品，无力地、顺从地，留在了陆风的掌心。
一股胜利的狂喜，席卷了陆风。他成功了。他突破了第一道防线。
他贪婪地感受着掌心里的温软，用自己的拇指，轻轻地、带着试探意味地，摩挲着老人丰润的手背。他能感觉到，顾微舟的皮肤，在他指腹的碰触下，起了一层细密的、战栗的颗粒。
陆风的心跳得更快了。他幻想着，如果此刻，他不是握着他的手，而是吻上他那片烧得通红的耳垂，老人会不会也像这样，浑身战栗，发出一声压抑的、甜美的呜咽？
他的欲望，在这一刻，变得更加具体，更加难以遏制。
他要的，不仅仅是手。
陆风的另一只手，慢慢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从顾微舟的手臂，缓缓地向上移动，然后，落在了老人那丰腴的、隔着一层薄薄睡裤的大腿上。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那片柔软而充满弹性的肌肉的瞬间——
“哎呀！”
顾微舟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叫了一声。那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忍无可忍的、又急又气的烦躁。他终于挣脱了陆风的手，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抬起手，在陆风的手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那与其说是“打”，不如说是一种带着羞恼的、嗔怪般的触碰。
然后，他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这令人窒息的氛围，猛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随着“砰”的一声轻响，将门关上了。
陆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弄得愣在了原地。他看着自己被“打”过的手背，上面还残留着老人掌心温热的触感。
他非但没有感到挫败，反而，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他知道，岳父刚才那一下，那一声“哎呀”，并不是真正的拒绝。那是一种防线被突破时的、本能的、带着点撒娇意味的抵抗。
他在害羞，他在烦躁，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你过分了。
他有怒，但是，他没有发怒。
这就够了。
陆风低头，看着自己那只刚刚触碰过老人大腿的手，他仿佛还能感觉到那惊人的弹性和热度。
潮水，已经开始上涨。虽然在礁石面前，暂时退却了。但下一次，下一次涨潮，一定会漫过那块礁石，去探索更深、更隐秘的领地。
陆风相信，那一天，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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