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西北往事 第十章
不用韩天亮提醒，这些天莫非早就感觉到有一双狼一样的眼睛时时刻刻地在盯着自己。
自从那天给魏光荣洗了那条肮脏的内裤之后，莫非就感觉到了他的大队长魏光荣对自己若有似无的特殊关照。
莫非当然知道，所有这些伎俩魏光荣都是冲着自己来的。可是，莫非对魏光荣不来电。
不错，莫非是喜欢男人。
不错，莫非是对大叔型的男人情有独钟。
可是，莫非不喜欢熊类的男人。哪怕是大叔型的熊类男人。
所以，聪明的莫非唯有在魏光荣面前佯装天真无邪不谙人事。在魏光荣眼里，莫非就是一只如白雪般纯洁无辜的小羊羔！
“行了，我走了！”
莫非正自忐忑中，只听马长根一声极不耐烦地厉喝，打断了魏光荣的耳语，猛地站了起来。
马长根由于起身太过迅捷以致将桌椅和桌子上的杯碗等东西都挤得乒乒乓乓地一阵乱响。
“干嘛呢这是？这酒刚刚喝了，咱还有重大事情没有定下来呢，着那个急干啥？”
魏光荣庞大的身躯被马长根如风一样站起来的身子逼得连退三步，方才稳住重心，先是一个愣怔，紧跟着才缓过神来。
马长根阴着一张黑脸，将手里刚刚点燃的一根香烟狠狠地摁熄在烟灰缸里，也不抬眼瞅魏光荣跟莫非，转身抓起床上的一件黄军装，一边伸着一只长长的胳膊往里套，一边就往门口走。
“突然感觉胸口有点闷，出去跑两圈儿去！”
马长根回头瞅了一眼魏光荣，果断地拉开房门，语音未了，高高大大的身影就已经跨出了房间。甚至瞟都没有瞟一眼如一根木桩般愣怔在那里的莫非。就好像他的视线里从来就没有这个人一样！
“老马，老马！老马——”魏光荣大声喊着马长根的名字紧跟着追了出去，可是马长根长长的身影已经大踏步地走到了走廊尽头，“你这抽的哪门子风呀？半夜三更的上哪骑马去呀你？”
魏光荣只好望着马长根的背影大声喊。
“鸡哇山！”
远远地传来马长根嘶哑干燥的声音。马长根矫健的身影拐了个弯，不见了。
“操！几十岁的人了，还跟个没长毛的年轻毛孩子一样，想起一出是一出！你这臭脾气，也就是老子受得了，换做别人，你看看！”
“奶奶的！这半夜三更的，骑的哪门子马嘛？跑马还差不多！妈的，好心当成驴肝肺！这世上，也就老子还惦记惦记你，这么些年，谁他妈管过你冷不冷，饿不饿？个姥姥的，不见算球！赶明儿来了老子自己先上了再说！”
魏光荣骂骂咧咧地走进屋，烦躁地点燃一根烟，一个大屁股就坐在了床沿上。
小木床不堪负重，发出“吱呀”一声的呻吟。
“妈的，着急着慌的，像他娘的赶着去上老相好的炕似的，连马鞭都忘记带上！”
魏光荣发现自己熊猫似的身躯正好坐在了马长根的马鞭上，就抬起肥硕的大屁股，将马鞭拿了起来。抬眼看见莫非傻啦吧唧地愣怔在桌子边上，魏光荣一张红得跟个猪腰子似的脸上立马多云转晴天，眉开眼笑地对着莫非喊道：“楞那干啥？你小子难不成也想媳妇啦？快去，把马鞭给马连长送去，没马鞭，他骑个叼的马呀？”
莫非正沉浸在心上人突然离去的不知所措里，听见魏光荣让自己给马长根送马鞭去，那身子骨就像弹簧一样跃起，比脑筋转得都还快，哦了一声，接过马鞭就飞也似地跑出门去。
“操！等会儿老子是要去翻翻日历去，看看今天究竟是个啥日子？这老的小的咋都像被吊死鬼勾走了魂儿似的，一个一个的都跟抽风一样！”
望着莫非急急忙忙奔走的背影，魏光荣抬起夹着香烟的手指抠了抠圆圆的脑门，突然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送完马鞭赶紧回来收拾屋子呀！”
魏光荣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冲着门外大声喊道。
“马连长！您的马鞭！”
莫非仿佛车站里突然找不到父母的孩子一样慌慌张张地跑到大队部前的院子，正好看见马长根高高大大的身影伫立在朦朦胧胧的夜色里，就停在马长根长长的影子里双手递上马鞭，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莫非至今都清晰地记得，那晚有风，还有一弯镰刀似的皎洁的月牙静悄悄地挂在远处黑黢黢的山峦上。
所以，直到今天莫非都能非常准确地记起，他确实是站在马长根被月光投在地上那长长的影子里。
“没见老子在撒尿！等会儿！”
马长根如一座高高的铁塔稳稳地伫立在莫非面前，头也不回，哑着嗓子沉声道。
“哦！”
莫非一个激灵，整个人就又一次手足无措地愣怔在了马长根那长长的影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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