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西北往事 第四章
在莫非的心里,一直想着考上国内最权威的铁道大学——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工程学院(1984年更名为石家庄铁道学院),当一名铁道桥梁设计工程师的。莫非的父母也一直为儿子的这个理想在邻居街坊面前昂首挺胸,引以为荣。莫非清晰地记得,上幼儿园大班的时候,母亲带着自己来到茫茫戈壁深处探望父亲。父亲的一个老哥们儿,那个膀大腰圆光着膀子说话像打雷的钟伯伯一把将自己抱在他如铁疙瘩般挂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似乎还冒着丝丝热气的怀里,先是用他那满脸钢针般的胡子扎自己稚嫩的脸蛋,然后唬着一张黑里透红的脸沉声问道:“小小莫,你长大了想干什么呀?”年仅五岁的莫非仰着一个茶壶盖大声答道:“我长大了才不像你们这样,就知道用手修铁路!我要当一名铁路工程师,将来让你,让我爸爸都开上机器修铁路!”小莫非的这句话不仅赢得了当时全场叔叔伯伯们的翘指欢呼,更是让自己的父亲老莫着实在修路队里风光了一把。
可是就在这个咋暖还寒的初春,随着父亲的离去一切都不可逆转地发生了改变。
莫非记得清清楚楚,那个春风沉醉夕阳点点的傍晚,当自己兴冲冲地拿着刚刚得到的全校春季田径运动会3000米长跑第一名的奖状回到家时,看到了至今都让他无法忘怀的一幕:母亲抱着一个乳白色的盒子在低低地啜泣,一旁坐着俩名穿着黑色呢子中山装干部摸样的人,母亲单位那个街道纸箱厂的厂长和车间主任在不停地小声地安慰着抹着眼泪和鼻涕的母亲。
父亲在修铁路炸隧道的时候,不幸被哑炮炸死,甚至没有落得一具全尸。
“他嫂子,别哭了。事已至此,哭也哭不回来你家老莫了。还是赶紧想想这往后的日子咋过吧?”
隔壁东东的妈递给母亲一条毛巾。
母亲接过毛巾也不擦满脸的泪,还是埋头嘤嘤地啜泣。
“他嫂子,你看这大领导小领导都在这里,要不就让你家莫非顶他爸爸的职去吧,以后也少了一张吃饭的嘴,减轻减轻你的负担!”
东东妈瞅了愣怔的莫非一眼,拍了拍母亲的肩膀, 望着那个领导摸样的人说。
就这样,马上下半年就要读高三的莫非放弃了学业,风尘仆仆地来到鸡洼山当了一名铁路修路工。
跟莫非住在同一个宿舍的是一个叫做韩天亮的测绘员。韩天亮是山西大同人,虽然比莫非只大十来岁,但是已经是一名有着近二十年工龄的“老铁路”了。
从见到韩天亮的第一眼起,莫非就对这个身材不高长相朴实的中年男人有了一种亲切感。而更让莫非倍感亲切的是,韩天亮居然和莫非的父亲老莫有着师徒之谊。老莫生前竟然就是韩天亮的师傅!
“老炮这个人,你得防着点!我看他看你那眼神有点不对劲儿。”当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韩天亮好心地提醒了莫非一句。
韩天亮嘴里的老炮说的就是莫非的大队长——魏光荣。
“你知道为啥叫他老炮吗?”韩天亮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开水,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津津有味地给莫非讲起了大队长魏光荣的传奇故事。
“咱大队长啥都好,就是离不开女人。听我师傅也就是你爸爸讲,要不是因为女人,大队长早就调到兰州铁路局当上处级干部了。大队长早年是从家乡西双版纳应征入伍当上铁道兵的,在部队里一直干到营长。好像是因为把一个来队探亲的连长的老婆给睡了,最后降职转业才来到西北的。到西北后,由于大队长工作能力强,没用几年就又干到了项目部主任的位置。本来以大队长的工作能力升职那是早晚的事情,可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皮带扣,又把驻地的一个小姑娘搞大了肚子。后来人家小姑娘领着娘家人挺着大肚子找到项目部要说法,大队长就被迫跟这个小姑娘结了婚。当然,他这个主任也给撤了。你说也真奇了怪了,凡是跟他睡过的女人,都对他好得不得了,没有一个怨他恨他的。前年我就亲眼见过一个女人给他送来一件自己织的毛衣咧!”
喝了一口水,韩天亮继续说道:“其实大队长个人挺不错的,工作上是一把好手,生活上对职工也挺关心的。可就是老在男女关系上犯错误。去年咱大队的一个班长拿着一把菜刀找他拼命!要不是我们几个拦住,那天可真要闹出大事。他也真是色胆包天,人家那班长的新婚媳妇刚刚新婚不久,前来探亲,不知道他用什么法子把人家新媳妇儿给勾搭上了,被那班长给赤条条地堵到宿舍的被窝里了!你想想,人家刚刚新婚燕尔,会不和他拼命?后来项目部的领导出面做工作,将那班长安排到另一个项目部做了队长,大队长也给人家赔礼道歉,据说拿了1000块钱才堵住了那班长的嘴巴。当然,大队长因此也受了党内严重警告,要不是念他资历老,工作能力强,他这个大队长恐怕就又干不成了。再后来,据说大队长经此一事后忽然长了记性,再也不勾搭女人了,而是把目光瞄准了工地上的年轻帅小伙。”
“天亮哥,你刚才说咱大队长的老家是云南的?”莫非知道,如果再不转移话题,老韩还指不定会说出多么羞人的话语呢。
“嗯,对呀,他是彝族人。他们那儿的风俗习惯跟咱汉人不一样,听说一个男人可以同时娶几个老婆咧。所以哇咱大队长老是在女人身上犯错那是有原因的。”老韩果然跟着莫非的提问转移了思绪。
“大队长的老婆就是那个被他搞大了肚子的小姑娘,现在在他的云南老家给他带着三个孩子,听说还种了几亩水田,上面还要孝敬大队长他爹妈,一个人也挺不容易的。前年那女人带着俩孩子到咱工地上来探亲,我见过,一个很贤惠很漂亮的女人!”
那晚,老韩在絮絮叨叨之中,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睛。房间里也终于安静下来。黑暗里,听着窗外打着呼哨的西北风,莫非缩在暖暖的被子里却怎么也睡不着。想着老韩讲的那些脸红心跳的事儿,又想起白天那个骑着枣红马的光头男人,莫非忽然邪恶地想:
那个男人结婚了吗?那个男人有孩子了吗?那个男人也会跟女人睡觉吗?……
等明天,明天一定要问问老韩,那个骑着枣红马的光头男人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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