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睡之南 -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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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的我，早早就萌生了“南国之梦”。

学生时代，正是多梦与青春的岁月，正是简朴无华、豆蔻似的透明光阴，最不缺乏纯净的、对美好向往的思恋。
我已经忘记，“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是何年何月、何时何日被我记住的了。才情的王维几个简单的文字，就扑面而来地映出无限的南国之美。让我从青春年少就迷恋南方，找寻各种各样的记录描绘着南方的图片和文字，细读、赏阅、思考、陶醉，我把那里的一草一木、天空大地视为生命中的一方净土。

那时我常常发呆，臆想自己身处梦幻中的南方家园，那里四季如春，空气净澈而润泽。而我就住在一个小镇，那里有古老的石级、参天的树木、淡雅淳朴的民风、天空中飘飞的细丝雨脚、手里的油纸伞、新月一般弯弓的街桥、桥下净澈缓流的河水、河畔密生的丛草、虫儿的鸣唱、迷蒙环绕的远山和它淡雅的秀影，还有身旁相依相伴的恋人。我慢吞吞地走着，脚步清散。四下里，弥漫着草香的空气回旋，远处渺茫的船歌飘来荡去。那应该是个清早，或是午后，或是黄昏。我远离城市繁杂的声嚣，手里的茶无论温热清凉都让人心静如水，多么美好的事!我喜欢安静不被缠扰。

直到现在，我依然习惯静宜；习惯在周末的深夜、在桔暗的灯光里，聆听班得瑞的《寂静森林》；习惯恩雅飘渺的天籁之音；习惯懒散地藏在沙发深处，聆听5.1声道的dts乐曲；习惯依靠着床背，在灯下看厚厚的一本书；习惯不加填充品的咖啡淡雅甘苦的原味。

儿时的我，总是难忘地一次次徘徊在梦里，那是个简单却烦恼的年代。那时我清瘦、弱不禁风；喜欢看书、喜欢清静；眉清目秀、身材窈窕，而且腼腆、少语得像小女子一样，不像个北方人。
父亲经常厌弃地笑话我不切实际、异想天开。他讨厌我的样子，讨厌我身上见棱见角的瘦骨嶙峋，他从不曾带我外出或让我跟随，我的瘦小枯干和他的肥胖扎眼极其不和谐。
他对我不屑的神情，让我从小就生出对我和他在年纪上跨越四五十年代沟的烦闷和抵触。他笑话我少言寡语、不懂交际；笑话我拖沓犹豫，没有他的干脆利落；他粗俗地骂我八脚踹不出一个屁来；笑话我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小姐身子丫环命；笑话我还没逃离贫困，就生出这样那样的无边无际的空虚幻想。
童年里，他对我的白眼无处不在、如影随形。在他眼里我毫无出息、一无是处。于是，我的前途在他对我骇人的吼喝里，化成为一片灰暗。我单薄的身体，在他胖壮的影子里显得懦弱胆小、战战兢兢。
我躲闪、逃遁，时刻感到危机四伏地挨过了童年时光。我不敢再在他面前说南方的事，唯恐招至而来的，是他无端的训斥和嘲讽。我从年少开始就迷恋的南国，在他的眼里熟视无睹地化为可笑的无稽之谈。我憧憬的美丽未来，在他粗暴的诋毁下沦为丑陋和鄙俗。
我童年和少年是对父亲逃避烦倦和厌恶的，我甚至生出自己并非他亲生、不过是他路旁拾来的一个无人爱怜的弃儿的念头。我童年的时光，在他毫无父爱宠怜的影子笼罩下，变得阴暗而晦涩。直到我考上大学以后，他才真正转过脸，正眼看看这个给他的人生带来无限麻烦和拖累的老来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