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忙着呢，有事找柱子，”老板娘头也不抬的说道。
顾裕哑然失笑，这冷淡的态度，真不知道为何还能这么好的生意。
“昨晚答应你陪你喝酒的，今日我来了，”顾裕说着，将从路边买来的两坛好酒砰的一声放在柜台上。
老板娘抬起头，有些诧异的看了顾裕一眼，“你还真来了？”
“当然，我答应别人的事自然不会出尔反尔，”顾裕说道。
“行了，逗你的，我和你这个毛头小子有什么好喝的，”老板娘放下算盘，看着顾裕温和的说道：“昨晚喝多了，说了些浑话，你莫要放在心上，读书人，就要好好读书，不要学那些不三不四的家伙，天天整一肚子酒水，你若是想喝酒，等你考中了再说。”
“你不是很讨厌读书人吗？”顾裕问。
老板娘一下子沉默了，有些沧桑的双目中透露出一抹追忆和悲伤。
顾裕看着老板娘，这才发现，没有喝醉的老板娘，比昨晚的她少了一些妩媚，多了一些端庄大气，再加上刚刚温和的语气，此时的老板娘仿佛一位家中长辈一般，让顾裕心生好感。
“臭小子，看着我做什么？”老板娘回过神来，发现顾裕正直勾勾的盯着她看，于是抬手便敲了一下顾裕的额头。
“没什么，就是看老板娘您长的漂亮，于是心生亲近，”顾裕说道。
“臭小子，真不愧是个读书人，就会油嘴滑舌，”老板娘娇憨的撇了顾裕一眼，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她的目光落在顾裕的胖脸上，问道：“小子，你见过周守敬没？哦，周守敬就是现在的刑部尚书。”
“见过一次，但没怎么看清，”顾裕想起那天的惊鸿一撇，有些遗憾，“怎么了？”
老伴娘看着顾裕笑了出来，“你知不知道你和尚书大人长的很是有几分相像呢。”
“还有这种事？”顾裕惊讶道。
“等你哪天看到他你就知道了。”
“我这等小人物，哪能见到这种大人物，”顾裕摇头说道。
老板娘没在继续说相貌之事，而是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生顾裕，子文远，”顾裕说道。
“你就是顾裕？”未曾想老板娘竟露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有何不妥？”
“哈哈哈，你就是那个把商庸甩了一身马粪的顾裕？”老板娘丝毫不顾及风度的哈哈大笑起来。
顾裕冷汗一下子就出了，这是他最怕的一件事，他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没想到会被老板娘再次提起，顾裕惊惧之余，下意识的忽略了眼前的老板娘竟然敢直呼丞相大人名讳！
“这件事您是怎么知道的？”顾裕擦了擦冷汗，看着笑的东倒西歪，眼泪都快出来的老板娘问道。
“我是怎么知道的？”老板娘擦了擦眼角的泪珠，但仍是止不住的笑，“顾裕啊顾裕，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在京城官圈中出名了？你甩商庸一身马粪的事，不知道被谁给流传开了，听说因为这事，丞相大人很生气哦。”
顾裕简直要哭了，威名被损害成这样，他已经能想象得到丞相大人有多生气了。
“谁啊，这么缺德！这种事有什么好宣传的？”顾裕颇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
“谁？哼，大把的人愿意做这事，”老板娘冷笑一声说道，“丞相贵为百官之首，但也是百官之敌，特别是商庸那个胖子，走的孤臣之路，不知道多少人巴不得他死呢！”老板娘说道，语气中带着些许埋怨之意。
“老板娘，你这，似乎和丞相大人很熟？”
“熟个屁，老娘才不认识什么丞相呢，”老板娘冷笑道。
顾裕不敢说话了，不管老板娘认不认识丞相，顾裕反正是不敢讨论丞相的。
“老板娘，你说说，我甩了丞相大人一身马粪，又有人把这事宣扬了出去，那丞相大人会不会怨恨我啊？”顾裕一脸担忧的说道。
“放心，以商庸的性子，他虽然生气，但也不至于对你怎样，所以你不用担心他会找你麻烦，甚至你还能籍此获得一些意想不到的好处。”
“什么好处？”顾裕虚心求教。
“会有不少人乐的看见甩丞相一身马粪的人活着，并且活的很好，”老板娘神色平淡的说道。
顾裕并不笨，一下子便想清楚了其中的门道，有些人，或者说是丞相的某些政敌，就是看不得丞相好，将自己这个甩了丞相一身马粪的人放在台前，哪怕知道影响不了丞相什么，但能恶心他两下便也是舒坦的。
“你明年初春不是要参加春闱吗，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你若是有真有些学问，并且考中的话，八成会被人暗箱操作，将你放到一些和商庸敌对的部门中，嗯，让我想想有哪些人和商庸一直不对头……”老板娘做思考状，“督察院天天盯着他，六位尚书也就刑部和兵部和他关系好些，内阁的几位大学士也天天想着拉商庸下马，更别说下面一群小鱼小虾天天在那在那蹦跶了。”
“我说老板娘，你别吓我啊，我就一个不起眼的小小举人，哪能入得了他们眼中啊，”顾裕瑟瑟发抖。
“哈哈，逗你的，瞧把你吓得，”老板娘嗤笑一声，点了点顾裕的额头，“小胖子，虽然没有我说的这么严重，但多少还是会被有心人利用这点做些小动作的，你最好祈祷等春闱之时这件事已经被人忘了，否则啊，你的官路可不好走喽。”
顾裕一脸苦闷。
“车到山前必有路，想这么多做什么，来，喝酒！”老板娘从柜台下面拿出一瓶酒，放在顾裕面前。
“不是不喝酒吗？”顾裕疑惑。
“这桂花酒，甜的，”老板娘翻出一个杯子，倒了一杯放在顾裕身前。
顾裕端起这杯呈琥珀色的酒，放在鼻尖闻了闻，一股淡淡的酒味参杂着些许桂花的甜腻芬香。
“尝尝，独家秘方，”老板娘笑道。
顾裕喝了一小口，一股酒味甜味与微酸参杂在一起的味道在嘴里迸发。
“好喝啊，”顾裕又喝了一小口。
“好喝你就拿回去喝，当然，作为代价，你这两坛酒我就收下了，”老板娘极其自然的将顾裕带来的两坛酒收到柜台后面。
“拿吧拿吧，本来就是给你的，”顾裕丝毫不在意。
两人说话间，店小二柱子端了几盘小菜走了过来，放在柜台上，于是顾裕和老板娘干脆就站在柜台旁吃了起来，桂花酒虽然说不醉人，但也不能多喝，顾裕喝了两杯之后，就被老板娘拦了下来，让他带回去慢慢喝。
吃饱喝足，顾裕也不多打扰，拍着圆鼓鼓的肚子拎着老板娘送他的那壶桂花酒，慢慢悠悠的朝家走去，而就在顾裕即将拐弯的时候，余光撇到一辆马车停在了白云间客栈门前。
“咦，这不是刑部尚书的马车吗？”顾裕想起刚刚老板娘说的话，于是停下脚步，眼睛死死的盯着车帘，这次一定要好好看看这位尚书大人相貌如何。
一双白净的胖手从车厢内伸出来，而后掀开帘子，身材圆润的尚书大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可惜角度不好，顾裕只能看到尚书大人白胖的侧脸以及侧脸上的那一缕清秀的长髯。
仅仅看了两眼，尚书大人便走进了客栈，顾裕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悻悻的离去。
……
“呦，尚书大人今儿怎得有空光临小店？”老板娘看着走进来的周守净，揶揄道。
周守敬看了一眼柜台上尚未收走的酒菜，眉头微皱，“又在喝酒？”
“没有，认识了一位很有趣的小家伙，和他喝了点桂花酒，”老板娘说道，“柱子，赶紧把这些东西收拾下去！”
“很有趣的小家伙？”周守敬捏了颗盘子里没吃完的花生米放在嘴里，“是谁？住哪？需要我查查底吗？”
“周守敬！”老伴娘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指着周守敬喝道：“你能不能不要管我的事！喝个酒你要管，交个朋友你也要管，烦不烦！”
过来收盘子的柱子低着头，快速将盘子收走，只当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哎呀，我这不是关心你吗，万一是个对你不怀好意的家伙，你看你，长的这么漂亮，又没有家室……”周守敬胖脸上堆起笑容，絮絮叨叨的说道。
“行行行，别说了，那个小家伙就是前些天甩了商庸一身马粪的孩子，以你的警觉，想必你早就把这孩子的祖上三辈都查了遍了吧。”老板娘捂着额头，一副头痛的样子。
“哦？是那小子？”周守敬乐了，他环视了一下四周，“人呢，我倒想看看这位甩商庸一身马粪的好汉到底长啥样。”
“已经走了，”老板娘说道。
“走了啊，可惜，嗯，不过以后会有机会见到他的，”周守敬揉着自己肉肉的双下巴，笑眯眯的说道。
“你想做什么？”
“这小子不是来进京考试的吗，等春闱过后，不管他考没考中，我都要将他收到我刑部中来，嘿嘿，就是要气气商庸那家伙，”周守敬嘿嘿笑道。
“真是幼稚，”老板娘鄙夷的看着他，“对了，商庸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翰林院那些吃多了的家伙一直弹劾他，六部中也有不少人在落井下石，我现在也帮不了他，把自己摘出去已经很不容易了，”周守敬叹了口气，说道。
“一点忙都帮不上吗？”老板娘咬着嘴唇，有些哀求的看着周守敬。
“淼淼，这么多年了，你还放不下吗？商庸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他，他……”周守敬张了张嘴，没说下去。
“我知道，但我就是放心不下他，”老板娘神色凄苦。
“放心吧，以我对商庸的理解，他绝不会坐以待毙的，你要知道，那家伙是皇帝陛下的人，只要当今圣上一直支持他，就绝对没有人能晃动得了跟脚，”周守敬安慰道。
“希望如此吧。”老板娘说道，满腹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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