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宛城,平国南境边城,此时日挂西山,城下血流成河,横尸满地。唯有城墙之上,一人右手搭弓,左手持酒,白须迎风而抖,怒目圆瞪远处落荒而逃的败军。
“咻!”
一支穿云箭迅疾而去,随后远处溃逃的败军,数人应声而倒,连同所举之旗也随之倒下。
而在宛城城墙之上,高高立起的将旗迎风飘扬,在将旗之上,是一个威武的“许”字。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一道小径上,一支只有十来人的队伍推着略显颠簸的轱辘车渐渐靠近宛城。
“朝二哥,难道是许家军来了?”一人低声问道。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人身材高大,虎背熊腰,正是这支队伍的队长王朝。
“那是将旗,应该是许老将军。”王朝应道,城墙之上飘扬的战旗跟普通的旗不一样。
而且就王朝对这最近战事的了解,许家军正在北境抵挡蒙军,但却也没想到许家军的上一任家主许常山会出现在这南境的边城。
“听说许老将军已是六品上阶,随时可能踏入上将之列。”刚刚发问之人叫林勋,是王朝的邻居,也是王朝最好的兄弟。
“十年一品,但愿许老将军能早日突破。”王朝看向远处满地横尸,暗自叹了口气。
所谓十年一品,是平国将人练功进阶的寻常规律,一品分为下中上三阶,上阶则等同于巅峰;而一到三品为少将,四到六品为中将,七到九品则是备受尊崇的上将。许常山今年六十有二,已达六品巅峰,进阶速度可谓只快不慢,只是何时能突破进入七品上将之列,除了时间,还需要契机。
“听说一品少将便能徒手以一敌十,三品以一敌百,那六品配上战器岂不是以一当千?”林勋继续问道,显然他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
“我怎么知道。”王朝摇了摇头,看了看远处如血的残阳,“天要黑了,一会天黑了可就不好办了,走吧。”
王朝所在的队伍并不是作战队伍,而是负责当战火熄灭后在战场上清理辨认尸体的运尸队。
好在这一战并不算大型战役,王朝如往常一样带领着队伍,划分好区域,队伍便分四个方向开始清理战场。运尸队依照士兵们所穿衣物进行分辨,能运回多少尸体便算多少,但如果遇到大型战役,情况便不一样,很可能一具都无法运回,只能就地掩埋。
此时宛城里还剩余两名守门士兵,看到运尸队,便缓缓打开了城门。当王朝如往常一样带着队伍清理完战场上的尸体时,天已经黑了,他将清理完毕的尸体放置城内,只待明天一早便运回益州。
这次南境一战的士兵均来自益州,只是能运回益州的,也只有一部分。
“见过许老将军,援军应是明日便可抵达。”王朝恭声道,穿云箭许将军成名很早,王朝早就有所耳闻,但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许常山。
“你叫什么名字。”许常山问道,他倒是有些意外,一支运尸队伍竟然比援军还先抵达战场。
“王朝。”王朝抬头看了看许常山,又移开了目光,许常山身上焕发的气势,令王朝有些许紧张。
许常山抚了抚腮下白须,他刚从弘法寺闭关归来,却没曾听说过有这么一支年轻的运尸队伍。许常山也是后来回到平陵都城,才听说了有一支运尸队,日行百里,贯穿在各个战场上,运回了无以计数的尸体。
“你这么好的身体,不入将可惜了。”许常山看着王朝高大的身躯,遗憾的是并没感应到王朝体内有半分内力波动。
“王朝愚钝,并未入将。”王朝不卑不亢道,他并不在乎自己是否入将,在他看来,天下的稳固靠天下人的同心协力,而不是那为数不多出类拔萃的高人。
一个人纵使再强大,能以一敌百、一骑当千,但如果是十万人,百万人呢?所以即使王朝没有进入到将人之列,但他从来不觉得自卑。
天色已晚,但宛城空空如也,除了王朝所带领的运尸队,便只有许常山跟两名守门士兵,此时只能吃着宛城里所剩不多的干粮。许常山出现在宛城纯属意外,他五十六岁踏入六品中将,便从许家家主的位置上退了下来;而后花了短短五年达到六品巅峰,随后前往弘法寺闭关一年,可惜始终未能突破,但伴随着天下大战愈加频繁,他不得不出关。
许常山从弘法寺出关途径宛城,恰巧遇上了这次战役。许常山是出了名的爱兵如子,见到宛城一战敌众我寡,死伤无数,他没有丝毫犹豫,第一时间带着随从投入战斗。此一战,敌军人多势众,许常山所跟随从全数战死,唯有许常山自己凭着六品的身手,守住了最后一线。
“大勋,你去找找看,城里地窖里应该还有食材。”王朝看着许常山就着干粮喝着酒,实在觉得对这位战功赫赫的老将军有些过意不去。
林勋点了点头,便起身离开。
王朝来到灶房,四下漆黑一片,台上油灯都枯竭了,显然很久没用过。王朝添上油灯,然后蹲下身子给灶台起了火。林勋这时候把食材送了过来,王朝点了点头,接过食材,随后王朝便化身为伙夫,开始在这不大的灶房里做起伙食。
五年前,王朝的父亲王辽奔赴北境前线,那时王朝才十五岁,但王辽一去便没有再回来。王朝的母亲因此悲伤过度,得了癔症,十五岁的王朝为了添补家用,便在离家不远的福满楼当了三年的店小二,这便是林勋为何管王朝叫“朝二哥”,朝二哥的外号就是这么来的。
这也是王朝为何选择运尸队的一个原因,他的父亲一去便不复返,从始至终未见尸骨。
三年福满楼的店小二,让王朝知晓了当今天下种种战事,也无意间学得了伙夫的手艺。在运尸队的这两年,都是王朝一手包办了队伍里的伙食,所以在这队伍里,人人皆服王朝,这队伍里没有大哥,只有朝二哥。
“给许老将军端过去。”王朝以最快的速度做好了两道菜。
“二哥,这……”林勋吞了吞口水,他刚刚也只吃了两口干粮,干粮哪能跟这刚出锅的菜肴比。
“赶紧端过去。”王朝瞪了瞪林勋,而后继续下锅。
“明白。”林勋看到王朝继续下锅,才笑着把菜端了出去。
当许老将军尝到这热腾腾的菜肴,忍不住心生欢喜,他喜好饮酒,如今美酒配佳肴,人生乐事不过如此了。
“让王朝小兄弟也赶紧来吃。”许常山抚须而笑,他今晚要跟王朝喝两杯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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