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之傷 - 第2章:黄昏下的林家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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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豪拿着照相机,在地上摆弄起来。而阿虎,则拿着阿豪刚一起拿过来的数学书籍,这是国外的教材,也就阿虎的叔叔,经常接触商务人士,才能搞到。阿虎很珍惜,能阅读这种书籍的机会,认证阅读起来。
林书福的书房内,光线比之外面要暗淡一些。阿豪拿着相机,一会儿对着窗外的残阳“咔嚓”一张,一会儿又将镜头对准书架上那些排列整齐的线装书,调整着焦距,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阿虎拿着新的钢笔,一遍阅读,一遍记录心得体会。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了。
阿豪和阿虎几乎同时抬起头。
林书福迈着他那特有的、从容而略显沉稳的步子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下午那身浅灰色的中式盘扣对襟褂子,宽松的绸裤随着他的走动,在脚踝处荡起细微的褶皱。夕阳最后的光芒,恰好从他身后窗棂的缝隙中斜斜射入,勾勒出他略显丰腴却丝毫不显臃肿的身体轮廓,仿佛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岁月在他眼角刻下了细密的纹路,但那双眼睛,此刻却因为少了日间的疲惫,显得比往常更加温润,也更加深邃,像是藏着许多未曾言说的故事。
“阿豪,相机会用了吗?”林书福的声音温厚,带着一丝笑意,打破了书房内的沉寂。
“嗯,爷爷,这相机可比我之前那个傻瓜相机好用多了,就是功能太多,我还在摸索呢。”阿豪举起相机,对着林书福比划了一下,然后按下快门,把此刻 的林书福,印了下来。
“慢慢来。”林书福走到书桌旁,目光落在阿虎的白纸上,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演算过程,欣慰地点了点头,“阿虎这孩子,读书就是用功。不像某些人,心思总也定不下来。”他这话虽是嗔怪阿豪,语气中却听不出丝毫责备,反而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纵容与关爱。
“没有,林爷爷。”阿虎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烫,他连忙低下头,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钢笔,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他能感觉到林书福的目光在自己头顶停留了片刻,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温和的穿透力,让他心底那份莫名的情愫,如同被微风吹拂的湖面,荡漾得更加厉害。
林书福并没有在阿虎身上停留太久,他走到那张宽大的红木书桌后,缓缓坐下。书桌上铺着一张厚厚的羊毛毡,上面摆放着笔筒、砚台、镇纸等文房四宝,样样都透着古朴雅致的气息。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停顿片刻,然后拉开书桌的抽屉,从中取出一沓裁切整齐的宣纸,又挑了一支狼毫笔。
阿豪抬头看一眼爷爷,眼神中充满了好奇。“爷爷,咋啦,今天想要写字么?”他知道爷爷写得一手好字,逢年过节,村里总有人上门求副春联。只是近年来,爷爷动笔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奇怪了,今天突然有写字的想法。难道是因为你叔叔回来了?”林书福说着,一面将宣纸铺平,用镇纸压好。他微微挽起一截对襟褂子的袖子,露出一段白皙而略显松弛的手腕,那手腕上,还戴着一串盘得油光发亮的深褐色菩提子手串。
而阿虎,则几乎是屏息凝神地注视着林书福的一举一动。
只见林书福拿起桌上的一个小巧的青瓷水盂,用铜勺舀了些清水,轻轻滴入砚台。然后,他拿起一块松烟墨锭,开始在砚台中缓缓研磨。他的动作不疾不徐,手腕轻转,力道均匀。那墨锭在砚石上发出的“沙沙”声,轻柔而富有节奏。
阿虎的目光,几乎是贪婪地追随着林书福磨墨的手。他看到林书福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因为常年握笔,指节处略微有些突出,却更显得有力。随着手腕的转动,那宽松的褂袖微微滑落,露出更多白皙的肌肤。褂子随着他磨墨的动作,在腰腹间勾勒出柔和而饱满的弧度,那并非是年轻人紧实的线条,而是一种历经岁月沉淀后的丰厚与从容,像是熟透了的果实,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润魅力。阿虎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混杂着墨香与林书福身上特有的皂角气息的味道,若有若无地飘散在空气中,让他有些心神荡漾。
他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咽下了一口唾沫。捏着钢笔的指尖微微有些发颤,他连忙将手藏到了桌下。他多么希望,此刻站在砚台边,为林爷爷执墨的那个人,是自己。他甚至能想象到,当自己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林爷爷温热的手背时,那种细微的、带着一丝酥麻的触感。
墨汁渐渐浓稠,散发出幽幽的清香。林书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墨锭轻轻搁在墨床上。他端起砚台,凑到鼻尖闻了闻,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然后,他拿起那支狼毫笔,饱蘸浓墨,略作停顿。
那一刻,阿虎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怦怦”的跳动声,一下,又一下,像是要从胸腔里挣脱出来一般。他的目光紧紧地锁在林书福身上,从他微蹙的眉头,到他紧抿的嘴角,再到他握笔时那沉稳而有力的手。
林书福凝神,悬腕,落笔。
笔锋在宣纸上游走,如行云流水,又似蛟龙出海。随着笔画的展开,林书福的身体也微微前倾,肩膀随着手腕的动作而有节奏地起伏。那宽松的绸裤,因为他坐姿的改变,在腿部勾勒出更加清晰的轮廓,隐约可见其下丰腴而结实的大腿线条。阿虎的眼神,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在那线条上停留了片刻,脸颊的温度又升高了几分。
阿豪也暂时放下了手中的相机,好奇地凑了过来,看着爷爷在宣纸上写下的字迹。那是苏轼的《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字迹苍劲有力,又不失温润儒雅,一如林书福本人给人的感觉。
“好字!”阿豪根本看不懂,但拍马屁,他是懂的。
“尽拍马屁。”林书福用溺爱的语音批评阿豪。“爷爷,你怎么会是马?我拍的,那可是龙屁。”“尽瞎说。”阿虎看着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的林书福。那笑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他此刻,突然想,要是和林书福,对话的是他,会不会变成了“好字!”“尽拍马屁.”"拍不了一点马屁,你看,这里,林爷爷你的上臂,从肩到肘,再到手腕,三点连线,近似一等腰直角三角形。这说明你肌肉还是有支撑力的,但不会夸张到像健身教练。你的小腹嘛,不是凸出,是一种圆润的‘椭圆外扩’,焦点很近,几乎趋近于圆,稳定、均衡、重心低。”
林书福忍住笑:“我这是肚腩还是圆规?”“是人体对称之美的具体实现!”“你后背的弧线,是典型的抛物线型,开口朝下,说明你日常坐姿稳定,腰椎没有塌陷。而你走路的时候,那缓慢但有节奏的步伐,几乎符合黄金分割节奏——每一步长度与前一步的比例在0.6到0.65之间。”“说人话。”“就是说,您这一身老骨头,丰腴得像公式刚刚解完,收得干净,没有多余项。”林书福好像在阿虎脑海里,忍不住笑出了声。
阿虎看得痴了。他觉得,此刻的林爷爷,身上散发着一种难以抗拒的魅力。那种魅力,无关乎年龄,而是一种源于内心的从容与风骨,一种历经世事沧桑后的通透与智慧。他渴望靠近,渴望触摸,渴望将这份美好永远珍藏。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汽车引擎由远及近的声响,接着是车门重重关上的声音,以及几声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林书福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眼神中那刚刚升起的轻松与释然,瞬间被一丝不易察觉的忧愁所取代。他放下手中的宣纸,整理了一下衣襟,站起身来。
阿豪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眉头微蹙,小声嘀咕了一句:“爸回来了。”“嗯,走吧。”林书福走出书房,阿虎收拾了下刚练习的字,赶紧跟着出去。
很快,沉重的脚步声便从庭院中传来,越来越近。伴随着脚步声的,还有一个略显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的男声。
“老张,把后备箱那两条鱼提到厨房去,让刘婶今晚就做了。陈科长他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得让他们尝尝鲜。”
话音未落,一个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书房门口。那是林高盛,阿豪的父亲。他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身材保养得宜,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裤和浅色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油光可鉴。金丝边眼镜后的那双眼睛,此刻正锐利地扫视着书房内。当他的目光落在林书福身上时,微微停顿了一下。
“爸,陈科长他们晚上过来吃饭,你准备一下,等会儿陪着喝几杯。”林高盛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林书福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屈从与无奈。那刚刚因书法而挺直的腰杆,似乎也微微塌陷了一些。
“还有,”林高盛的目光转向阿豪,眉头一皱,“整天就知道摆弄这些没用的东西!不好好读书,将来能有什么出息?明天把你这破相机给我收起来,省得我看着心烦!”
阿豪不服气地撇了撇嘴,想反驳,但迎上林高盛严厉的目光,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将相机抱得更紧了一些。
林高盛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的阿虎,眼神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他便转身对林书福说道:“我不是跟你说了,这几天有重要客人。赶紧去换身体面点的衣服,别失了礼数。”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三人,径直朝着客厅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在大声吩咐着家里的佣人准备茶水点心。
林高盛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但他那强大的气场,却依旧笼罩着整个书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林书福默默地站着,叹了一口气。那“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洒脱与豪迈,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阿虎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有些透不过气来。他看着林书福那略显佝偻的背影,看着他那双曾经在笔墨间挥洒自如,此刻却无力垂下的手,心中好心疼。
“林爷爷,阿豪,我爷爷应该做好饭了。我得赶紧回去了。”“好的,注意点。”林书福看家里有客人,也就没留阿虎了。
林家大宅的黄昏,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漫长而沉重。那最后的一抹残阳,也悄然隐没在了远山之后,只留下满院的暮色,以及暮色中,那份无法言说的压抑与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