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看到木塔有些惊讶于梅家生意这十五年来的发展和壮大，五爷尽管面上掩饰得很好可心里还是很得意。
每到一处五爷都会对管事儿的掌柜郑重介绍一下木塔：
“这位是木塔，是我出去历练了十五年的亲大哥，以后他像我一样都可以当家做主，他的话就是我的话，他吩咐下来的事情你们一定要好好做。”
掌柜的自然是点头如啄米，客客气气地叫上一声木爷，说一声以后请多多关照。
木塔都是淡淡的很镇静很自然地抱拳回一下礼，那气度和举止很像一个胸有千壑的王者。
五爷就觉着这寺庙太会养人了，怎么就把一个脾气暴躁做事冲动的木塔养成了这幅云淡风轻，心映明月，得道仙人般的高深模样。
这模样，五爷心里实在是喜欢得紧。
巡视完了，五爷站在街心很真诚地望着木塔说：
“看上哪一处了？我过到你的名下，以后就归你直接打理直接收银子。”
“不用，”，木塔微微摆了一下手，“在你名下和在我名下有什么区别？你也说了，你的就是我的。况且我对生意一窍不通，还是你当家做主的好，你就把我当条米虫养在身边管个一日三餐就行了。”
木塔微微笑着在阳光下说完了这番话。
这番话把五爷的心肝脾肺肾每一处每一丝一毫都熨慰得滚滚烫烫，舒舒服服，直接了当地挠在了五爷心里的最痒处，不过却是越挠越痒，痒的很勾火，很销魂，很让人万劫不复。
太会说话了！五爷腿窝子发软地望着木塔脸上的笑容，有种想把木塔当街扑翻倒贴上去的冲动。
冲动过后五爷在心里乐滋滋地暗啐了自己一口，喜欢一个躲了自己十五年的臭男人喜欢成这样，还有没有一点出息了？
于是不管内心里怎么春风万里，春波荡漾，在面子上五爷还是板着一张玉雕一样的冷面孔，极力抻着忍着压着，把自己装成一瓣儿憋了满身骨朵儿也死不开花，不打算漏出任何一丝破绽的独头蒜。
五爷装模作样地拈着阔大的广口绸衫袖的袖底抻了抻，抖了抖，然后慢条斯理地用当爷的口气说：
“管你一日三餐那当然不成问题，养你一辈子也是可以的。不过还是把一处房产和铺子过到你名下比较妥当。毕竟世事难料，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
“有我在，肯定会护你周全，你死不了！”
木塔忽然很用力地抓着五爷的手臂说。
五爷心里热了一下，然后撇了撇嘴道：
“红口白牙的，什么都敢说，你又不能护我一辈子。等你娶妻生子另立门户之后，你就会顾不得我了。”
五爷说完立马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把话说的跟戏文似的，活脱脱是一副掉价儿的小女儿心态，不由得在心里自嘲了一番。
可是不知怎么忽然心思一转，竟然幻想出木塔搂着美娇娘拜堂成亲然后洞房花烛被翻红浪的情景。
五爷立刻酸了心，起了醋，偷偷地飞着眼珠儿斜瞪了木塔一眼，瞪完又赶紧把神色恢复成泥塑木雕的庄严相。
“等我把你交给一个稳妥之人我再成亲。”
木塔很郑重地说。
“什么样的才是稳妥之人？”
五爷有些好笑地看着一本正经的木塔。
“当然是能和你心意相合白头到老的。比如那个绸缎庄的海老板……”
木塔说到这儿五爷已经冷下脸来了。
“两个老爷们儿凑在一起就是图个快活，哪有能在一起厮混一辈子的道理？”
五爷声音冷得像块冰，木塔立刻住了嘴，他知道自己肯定是触了五爷哪片逆鳞了，五爷这是不高兴了。
木塔有些担忧地看着五爷，他觉着十五年没见的五爷现在浑身都长着逆鳞，碰碰头发稍都能喷出一股无名火来。
五爷哼了一声，带头领着木塔往一个香烛铺子里走，买了一大堆香火纸钱元宝蜡烛银箔还有很多的酒肉供品。
“走！我带你去祭拜一下你爹！”
五爷有些蛮横地说，木塔只好乖乖地跟着他走。
因为五爷存着想和木塔独处的私心，所以下人和保镖五爷一个没带。于是五爷雇了辆带蓬厢的马车，装完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之后，还将将够俩人挤着坐进去。
其实再多雇一辆马车也不是不行，五爷他图的就是和木塔肉挨肉挤在一个马车上的这个调调。
坐定之后，五爷心里的窃喜一浪高过一浪。
这车里果然够挤，这肉挨得果然够紧，这路上果然够颠簸，俩人在车厢里被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摇晃的东倒西歪，身子不停地碰撞再分开，分开再狠狠地撞在一起。
五爷一边喜滋滋地感受着木塔肌肉的冲撞一边装腔作势地说：
“木塔你的肉真硬，铁板一样，我都要被你撞散架了。”
木塔立刻一脸抱歉地望着五爷说：
“真是对不住，这车晃得也太厉害了，我也当不得自己的家。”
刚说完，他就又和五爷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
木塔赶紧伸出胳膊环住五爷的腰把人固定在自己怀里。
“这就撞不到了。”
木塔低头看着五爷说。结果他被五爷满面飞红的模样着实吓了一跳。
“怎么了这是？脸红成这样？”
木塔托着五爷的下巴问。
五爷靠在木塔怀里闻着木塔身上的男人味儿正在暗爽，完全不知道自己个儿已经春情勃发得春光满面了。
“是吗？很红吗？”
五爷摸着自己的脸问，确实觉得手底下的脸皮儿有些烫。
“不是生病了吧？”
木塔把手搭在五爷的额头上问。
“没有，可能是车厢里有些闷，别管他，一会就到地方了。”
五爷说完闭目养神一般很无良地把脑袋歪在了木塔的肩膀上。
马车一路摇晃着五爷那颗荡来荡去的春心终于到了地方。
木老爷子的墓地孤零零地掩在一片青山绿水之间，五爷记得这地方还是木老爷子自己选的，又偏又远，杳无人迹，只是风景不错，五爷也还算能够理解。只是出殡的时候有些麻烦，不过那时候梅老爷子还健在，丧礼上的事儿都是他尽心尽力操持下来的，五爷也没多管。
当年五爷还奢望着能在木老爷子的丧事儿上看见木塔，结果这个没良心的到底还是没出现，曾经让五爷很是失望。
俩人拔了拔坟头上的荒草，重新培了培土。然后摆供品点香磕头烧纸钱。
整个过程木塔绷着脸一直一言不发。
“你不和你爹说点啥？”
五爷一边往火堆里撒着冥纸一边问木塔。
木塔紧抿着嘴唇没有任何表示。
五爷就不再说话了。
把该做的事都做完了，五爷把那些上供用的鸡鸭鱼肉都送给了一直等着他们的马车车夫。
回去的路上五爷和木塔面对面在车厢里坐着，五爷忍不住数落道：
“我知道你小时候你爹待你不好，可你不能因为这个和他赌气赌上一辈子，现在人都没了你咋还在计较呢。你看俺们家老爷子在我小时候待我也不好来着，他死的时候我还不是给他风光大葬了？人呐！就是……”
“老爷走的时候你一滴眼泪都没掉。”
五爷正说得兴起，冷不丁木塔一句堵心窝子的话直通通地就塞了过来。
五爷横起眼睛瞪了瞪木塔，没了教训人的底气就真的去闭目养神了。
“他——死的时候有没有跟你交代些什么？有没有留下些什么东西？”
五爷闭着眼睛就听见木塔犹犹豫豫地在问。
五爷觉着自己刚被木塔驳了脸面，就在心里起了小性子，这个时候他不想睁眼看见木塔，特烦他。
五爷不说话，在等自己消气儿。
木塔轻轻地叹了口气。
五爷的气儿忽然就消了。
他睁开眼睛看着木塔说：
“话是没有，东西倒是留了不少，都在他原来住的屋子里搁着呢，不过都不值什么钱，他的钱不知道都弄哪去了，我记得俺们家老爷子给过他不少银票呢。他走的时候也没交代一句东西都在哪，等回去你在他屋里好好找找吧，兴许就在哪藏着呢。”
“哦。”
木塔貌似不怎么感兴趣的随便应了一声。
五爷在心里忽然记起了一件事儿，木老爷子曾经给过他一个木匣子，说是让五爷等他死了之后再打开看。
其实五爷等木老爷子一离开，转身就把那个木匣子打开了，结果让他失望的是里面只有一张用便笺写的药方，药方的名称是《绝阳散解药》。
五爷把方子里的药物名称上上下下看了几遍也没发现什么稀奇的地方。就又把它装进匣子里随手放到一边了。
木塔现在有些遮掩的问起木老爷子遗物的事儿让五爷忽然起了点怀疑的心思，他有点怀疑那个药方和木塔有关。
“木塔你身上没中什么奇毒吧？”
五爷张口就随便问道。
“没有啊，你为什么这么问？”
木塔神色淡然地回答五爷。
“那就好。”
五爷放心地点了点头。
还是要再把那个匣子翻出来看看，五爷在心里琢磨着，他早就忘记把那个匣子扔哪了。
也可能早丢了吧。
五爷在心里有些漠不关心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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