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敲开门,他双手奉上,很正式,很珍重的样子。
方伯瞧了眼西装,接到手里,犹豫了下,还是往上指了指,“田大爷,你那鸟还在养吗?”
“养嘛,养起的。好聪明的鸟哟!”
“吵人!都成噪音了。”
“吵?吵啥子嘛,嘿嘿,不吵的,不蛮吵嗦。”
“不卫生!”
“啊?哪里不卫生了嘛?有啥子要紧嘛。”
“占用公共区域。”
“你……”
根本不容田大爷有喘气的机会,方伯就一连丢出几个不能养鸟的理由出来。他冷静地剖析,轻描淡写般摆出有关小区文明绿色环境的几条政策,简直像是个社区办事的政工干部。
这可把田大爷吓坏了,听得一楞一楞的。这西装才洗好,他还听了女儿的话特意花不少钱去干洗的,这么好心好意送来,怎么还是得罪他了呢?
眼见方伯说一条,田大爷就眼睛一眨嘴巴一张,紧张得不行。
他挥动着双手,差不多是要方伯闭嘴才好。那粗粗的胳膊上健子肉直抖动,一双宽大的手掌已经伸到了方伯脸前,就要去捂他嘴巴了。
可方伯站立在那,一动不动,只拿眼睛扫过来,就让田大爷像怕老婆的老公立马缩回手去,好像突然短了一截。
他在心里气恼,这个大教授怎么这样子,花花肠子哪里就那么多?这楼上楼下的邻居住着,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嘛。大家应该好说好话,有什么事相互帮帮忙,就跟一家人一样那才对头喽。
提心吊胆从方伯家出来,看方伯去学校上课,田大爷就转身回了楼上。
这一天下来,田大爷可是累坏了。打从进屋起,他就安顿好两个小外孙,再把厨房里碗筷洗了,腾出空来就去阳台上把鸟笼子清理一遍,清洗得像新的一样,还喷上了点香香的驱蚊的花露水。
还不是楼下大教授爱干净又讲究嘛,这要讨好他,那还不得弄利索点。
鸟笼里喷了花露水,擦洗得锃亮,又将宝贝鸟儿们也洗了澡,羽毛梳洗整洁,特别是它们的屁屁也用纸巾抹了好几遍,那是一点味道也没有。
两个小外孙蹲在边上,也帮着给鸟洗澡,弄得地上到处都是水。
看两个小家伙玩得高兴,田大爷也不管,随他们去洗,只别把鸟洗出毛病就行……
将这些事都做完,田大爷还特意换了件衣服,那裤子缝都熨烫成笔直一条线,好挺刮的。然后,等小外孙睡下,他便提上鸟笼,到楼下去等方伯。
还没到下班时间,楼下树荫处的小径上空无一人,草坪边有人支起绳子,一头系在树上,另一头系到电线杆子上,挂了被单在那晒。
小径边有长条木椅子,田大爷将鸟笼挂到树杆上,在椅子上坐了,嘴里打着唿哨,逗他的宝贝鸟儿。
偶尔有邻居过路,见到鸟儿,就停下看,逗一逗。
田大爷就问人家,你看这鸟吵不吵人,很不卫生吗?还有,就这点点大的鸟笼子占了别人家地方吗?
邻居说不啊,挺好玩的。
这说得田大爷就乐了,把上衣搂起来,敞开肥厚又黝黑的肚子,手那么拍着,眼睛就往前面小径上眺望,等着方伯回来。
好像这邻居就是他的证人,人家都说没事,好玩,又怎么不能养鸟呢?就算是大学教授,那也要讲讲理,对吧……
不知什么时候,夕阳悄悄出现在树梢顶上,本来有的树荫更浓了。小区住户不多,这会在小道和地下车库出口处,有了一些下班归来的人们。他们带来了热闹的声音,那手里提的青菜和卤菜盒子,让人一下能闻到饭菜的香味。
就在这些人当中,田大爷一眼看到了他在等的方伯,正从地下车库那旋转楼梯上来。
方伯斜挎着个包,穿的暗纹衬衣,包括裤子都是亚灰色系。
这么看去,田大爷就觉得方伯跟别人不同。怎样的不同呢?他也说不上来,是衣服穿身上好看,还是那脸庞头发生得好看呢?反正就觉得方伯有气质,清清爽爽的,很干净整洁,瞧着就舒服。
相隔老远,田大爷就迎上来,张开双手,像是要拥抱。
方伯马上站定,有点怕挨到身上的避开说,“哎哎,你这是干什么?”
“嘿嘿,我来帮你拿包,你上一天班,累了嘛,包给我提。”
“不用!”方伯干脆的回绝,又觉得田大爷有点小题大做,一定是另有原因吧,就问他:“你对我这么好是什么意思啊?你有什么目的?”
“啊哟!不要讲得这么呱叽难听嘛。我好心好意嗦,没得啥子的,没啥子。”
嘴里说没什么,表情却是笑呵呵的,陪着方伯走,侧过头一路相陪。
方伯一脸狐疑,这个土老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一下变得这样殷勤了?他想干什么?这么在想,脸上便是一副打探的表情,眼睛扫向田大爷,将他上下都看了,很谨慎,很防备。
两人一路走,走到那挂着鸟笼的树下,听到鸟叫声,事情才明朗化。
不等方伯问,田大爷就走到树下,指了鸟笼让方伯看。
“大教授你看,好不好看?”
方伯一下没明白,“这就是你养的鸟?”那天他上楼去到田大爷家,因为家里太乱就没进去,这会才真正看清楚鸟。
“对头!怎么样,才洗的,漂亮吧?”
忽地,方伯就笑了,很有气质又文雅的笑。他不说什么,只是有点不信又不能不信的看看鸟笼,再看看田大爷。
看他不讲话,田大爷追上去问:“啷个了嘛?你讲话。”
“真要我说吗?”
“讲,你直管讲!”
“我呀,就两个字:禁养!”
一听,田大爷身子像矮了半截,把胡子抹了抹,嘴巴慢慢瘪下去,一副好委屈的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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