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任叔洗澡
回家的路是一条很窄的小路,路两旁是小山,山虽小且不高但是跨度很长。山间野柴肆意疯长,层层叠叠中留下了一抹火红的夕照,随着太阳往下落去,那抹火红也变得暗淡,最后隐没于野柴深处,那处相比别处稍有不同,那里是个坟地。有碑的坟,无碑的坟那里都有。据说还未成年就死去的让人葬在这里便只有坟却没有墓碑,甚是悲凉。
路虽说不远,但是弯弯曲曲显得很幽暗且看不到尽头。可能是听村里老人讲鬼神之事讲得多了,再加上风吹树叶响,每次一个人路过这里,张启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一块坟地,想着那头上野草飘摇的低矮的坟堆。每次走不过二十步他便顶不住心里头的压力,撒腿就跑了起来。越跑便越觉得身后有东西追着自己,越觉得有东西追着自己便跑的越快。
今日的风照比往日要大很多,从湖面直扑过来,吹得山间野柴胡乱摇摆作响。父母在前头,张启和任远并排走在后面,此刻他一点也没有感到害怕,心里头还溢满着惊喜与新鲜。天色渐暗,一路上都没人说话,只听着这乱柴倾倒作响,还有身旁任远身上的衣服呼啦啦作响。张启循声侧脸看了过去,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能看到他双手抱胸。白色的衬衣被撑的很是饱满,下身的青色长裤溶于夜色,只是他走一步便呼地响一声。
张启忽然想到他身上的衣服是湿透的,这么大风吹着不生病也够难受的,于是探过脑袋问他:“你很冷吧?”
“啊?”不知是他在想事情还是张启的声音被风吹散了,任远似乎没有听清。
“这么大的风,你很冷吧?”张启见他看着自己,于是笑着又重复了一句。
“嗯。”任远又紧了紧双臂,问道:“你家还有多远啊?”
“不远,翻过这道岭下个坡就到了。”张启赶忙回答,然后伸手在他胳膊上探了探,说道:“你身上真凉,回家我给你泡生姜水喝。”
“谢谢。”
张启听到这句‘谢谢’暗中笑了起来,在农村哪有谁会诚心给你说声谢谢。身边的这个人多半不是农村人吧,听说城里人都跟他这样,长的白白胖胖的,说话也斯文有礼貌。
回到村里天已经近黑,还好多少有些灯火,小巷里还是能看得见走路。张启家是村里地势最低的,也是在村里最前面的,面临一条大河,大河对面是另一个村子。下了几级石阶便到家里,张启赶紧摸黑去开门,然后拉着大厅里的白炽灯,几个人便循着灯光进屋了。
累了一天,父母每次回家都会坐着歇息一会儿,然后母亲才会去厨房烧水或者做晚饭。今天或许是因为任远的到来,母亲见他一身湿淋淋的,怕他生病,于是准备起身去厨房给他烧热水洗澡。张启眼疾手快,赶忙拦住了母亲,笑道:“你先歇着,我身上脏死了,先去烧水洗澡了。”
张启也没管母亲,直径往大门奔去,然后拉了站在一旁的任远一把就去了厨房。没一会儿转身一看,那家伙果然跟来了,张启笑着在厨房门口等他,待他进来了就一边栓上门一边说道:“你别怪他们,家里穷,你来了他们肯定不知道怎么安置你,你这身板父亲的衣服够呛能穿上,但是他也没有多余的衣服了。”
“没事儿,我捂捂就干了。”任远看着他胖胖的脸,听着他的话,就像是当即喝了一杯热茶,暖呼的很。
“那很容易生病的。”张启立马朝他皱着眉,然后坐在灶台前往里边塞了一把稻草,一边不忘安慰他说道:“没事,一会儿我烧水给你洗澡,你洗完了就去床上,那样不冷,晚上我把你衣服洗了,这么大的风一晚上肯定能干的。”
张启划着一根火柴,点燃了那把稻草。火光在他瞳孔上跳跃,温暖而动人。任远看着这个素未平生的小伙子,心里渐渐涌上了一丝感动,就像那火苗一样,呼呼地往上烧,越来越旺。
见他没有说话,张启抬起头,看到他看着自己发呆,于是不禁咧嘴笑了起来,说道:“你冻住了?快过来烤烤火。”
这话任远听着也笑了起来,他还穿汗衫呢,我怎么会被冻住呢?于是客气道:“不用,屋里没风,不冷。”
“不冷,过来烤烤你的衣服也容易干。”张启起身让位置给他,转眼一瞧,发现锅里没有一滴水,锅底还悠悠地冒着青烟,于是赶紧跑过去从大瓦缸里舀了一勺水倒进锅里。
顿时滋滋的声音乱响,伴随着一阵白气飘升,他用手扇开飘忽的白气,朝任远嬉笑着说:“锅都烧红了,还好没让他们看到。”
看着这个时而成熟懂事,时而有些调皮滑头的小伙,任远直觉有趣,“被他们看到了会怎样?”
“会挨骂呗,不过也没事,反正天天挨骂。”张启说着不由地哈哈笑出了声,然后解释道:“其实我也不懒,就是早上起不来,然后就要挨骂。”
“真的啊?那你早上多早起来?”
“也不一定,忙的时候就很早,嗯……夏天都早,今天天朦朦亮就起来了。”张启一边往锅里加水,一边思索着说。
“起那么早能看到干活吗?”年轻人嗜睡正常,只是没想到天没亮就得起来。
“我妈起床洗洗衣服,做完早饭,天就朦朦亮了。这阵子赶时候插秧,又是夏天趁早就不那么热了。”张启把大铁锅里加满了水,然后又去灶台加了一把柴,抬头说:“明天可以睡个懒觉了,今天忙完了。”
任远看着他,并未见他脸上有什么其他表情,一切看起来都是自然而应该的,而一切偶得的懒觉,也是上天的馈赠,令他欣喜不已。任远看着他那拿着柴的手,看起来显然已经比自己的手枯老了,劳作毫不留情地摧残着这个还稍显稚嫩的孩子,或许要不了几年,他看起来就有自己一样老了吧。虽然已经记不起来自己到底是哪里人,到底家境如何,但是这双手预示着自己并没有干过粗活,很可能家里很富裕,此刻他只想快点恢复记忆,那样或许能感恩报答这一家的救命之恩。
张启见他盯着自己的双手愣神,不由地也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把手背在裤管上擦了擦,然后垂到火光之下的暗处,愣愣地看着灶里的火光。那脸颊上的通红不只是被灶火照亮的,还因为这从未有过的奇怪的心理,一时之间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直等锅里的水开了,张启才说道:“水开了,我给你打水去我房间洗。”
张启和任远一人提着半桶开水,一人提着一大桶凉水,一前一后往房间走,进了客厅,见父母在聊天,头也没回地补了一句:“水烧好了,你们可以去洗澡了。”
来到房间,张启把水放下,拿过墙边支着的木澡盆,把热水和凉水到了进去,然后伸手探了探,接着拿来香皂,说道:“好了,你洗吧。”
“哦。”任远站着看了看四周,见张启还站在一边,于是轻轻问道:“你……你不出去啊?”
“我不等你么,把衣服脱了我一会给你洗,洗完了我再洗澡,不然又是一身汗。”
“哦。”任远心里又涌起一丝感动,但是此刻羞涩更甚,他脸上慢慢爬上了红晕,双手搭在腰间的皮带上就是没有下一步动作。
张启见着他这模样,才意识他应该是个城里人,自然不像农村这般随意,于是笑着赶紧转过身去,说道:“我不看了,你快脱吧。”
任远见此快速地解开皮带,把衣服脱个精光,然后坐进澡盆里,接着轻咳了一声:“那个……好了。”
张启低头捡起他脱下的衣服,连澡盆里的他看都不看一眼,留下一句话便带上房门出去了。
“洗好了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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